飄天文學 > 遊走在晚清的亂世理工男 >第六百零二章 勸不動
    袁世凱不僅想搞科學院,自然還要搞個國學院,這纔是重中之重。

    畢竟老袁可是尊孔的典範,去年還親自去曲阜祭孔,原因嘛,當然是想利用儒教中的忠君思想將來爲自己的復辟做理論準備。

    這件事的重要程度可是很高的。

    與李諭一同被接到總統府的還有經學大師王闓運,他已經八十多歲,門生滿天下。不過貌似這位老先生不太待見袁世凱的復辟。

    兩人在總統府的門口碰了面。

    袁世凱的總統府所在地也是後世49年以後的絕對權力中樞,大門是赫赫有名的新華門。

    以前這裏叫做寶月樓,據說是乾隆給香妃修建的。

    香妃隨着《還珠格格》大火,許多人應該都對“寶月樓”這三個字有概念,也稱爲香妃樓。

    民國後袁世凱把寶月樓改成新華門,作爲總統府入口,49年以後也是如此。

    所以實話說這地方對李諭來說,比故宮神祕太多太多。

    王闓運被兩個弟子從馬車上扶下來,擡頭看見“新華門”三個字,想到袁世凱的稱帝夢,冷哼道:“我老眼昏花,望見匾額上居然寫着‘新莽門’這樣不吉祥的名稱。”

    “華”字的繁體“華”,有些像“莽”字。

    “新莽”就是篡奪漢朝、自封爲“新朝皇帝”的王莽。

    王闓運不愧經學大師,一句話就罵得出門迎接的楊度十分尷尬,他連忙糾正說:“老先生,那是華字。”

    王闓運當然認識:“看筆跡,應該是袁勵準那個黃毛小兒寫的。”

    袁勵準是光緒年間進士,不久前袁世凱掏500大洋請他寫了這個匾額。

    不過就算袁勵準在場,被王闓運罵黃口小兒也不敢還口。

    王闓運生前,罵過他的應該只有章太炎的大弟子,狂人黃侃。

    黃侃少年時拜訪王闓運,兩人一見如故,結爲忘年交。

    王闓運比黃侃大了五十多歲,算是爺爺輩,他有一個幼子,與黃侃年紀相仿,感慨道:“我的小兒子與你同年,可惜一事無成,真是‘鈍犬’啊。”

    誰知黃侃毫不客氣,笑道:“老先生您尚且不通,更何況是你的兒子呢!”

    王闓運氣量大,並未因此動怒,反而愈加喜歡這位狂傲少年。

    袁勵準能考上進士,水平不會差,後來還當了溥儀的最後一任帝師。

    王闓運此時罵他兩句,是在指桑罵槐。

    袁世凱不敢對這些名士們過多動粗,把章太炎關起來完全是因爲他嘴太狠,但也僅僅是軟禁而已。

    來到袁世凱的辦公地點居仁堂,時隔多年,李諭再次見到了這位晚清民初的大梟雄。

    他的變化很大,身體肉眼可見地虛弱了很多。曾經的袁世凱能喫能睡,精力超級旺盛,每天處理大量政務都不會疲倦。

    此時的他身體越發臃腫,衰老的樣貌在頭髮、皺紋上表現得特別明顯。

    袁世凱坐在椅子上說:“李諭院士,好久不見。”

    李諭客套地回道:“大總統,請注意身體。”

    王闓運則說:“總統閣下,既然身體不好,一些繁重的事情就不要再做了。”

    袁世凱對這句話不太喜歡,似乎暗中勸着自己放棄權力與地位,但他說的也是事實。

    袁世凱想了想,突然開始直抒胸臆:“不知道爲何,自從搬進居仁堂,我的身體就變差了,而且一天不如一天。這裏是曾經的皇家祕苑,每棟樓宇、每棵樹木、每塊石頭、每處墨跡,都是昔日王權的符號與象徵,昭示着皇家的霸氣與夢想,在這種地方待久了,我會不由自主地壯懷激越,想學古代的盛世君王,將這個古老的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強盛壯大。”

    王闓運根本不信他欲揚先抑的這一套,依舊冷冷地問道:“大總統,在這裏面睡覺可安穩?”

    袁世凱沒有理會他的冒犯,淡淡說:“並不好。”

    現在沒安眠藥,失眠影響很大,特別痛苦。睡眠不好就會導致憂鬱、急躁等現象,甚至會影響人的智力和判斷力。

    自從住進居仁堂,袁世凱幾乎沒有再出過新華門一步。

    袁世凱頓了幾秒鐘後,有意無意中對他們兩人又說了一句:“居天子大不易。”

    李諭說:“大總統聽過達摩克利斯之劍嗎?”

    袁世凱搖了搖頭:“沒有。”

    李諭道:“這是一個古希臘典故。從前有個國王,統治着一個富饒的國度。

    國王有個朋友名叫達摩克利斯,他常對國王說,‘你多幸運啊,擁有人們想要的一切,你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有一天,國王聽膩了這樣的話,對達摩克利斯說,‘你真的認爲我比別人幸福嗎?那麼我願意跟你換換位置。’

    於是達摩克利斯穿上了王袍,戴上金制的王冠,坐在宴會廳的桌邊,桌上擺滿了美味佳餚。鮮花、美酒、稀有的香水,動人的樂曲,應有盡有,他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當他舉起酒杯,突然發現天花板上倒懸着一把鋒利的寶劍,尖端差點觸到了自己的頭,達摩克利斯身體僵住了,笑容也消失了,臉色煞白,雙手顫抖,不想喫也不想喝了,只想逃出王宮,越遠越好。

    國王說,‘怎麼了朋友?你怕那把隨時可能掉下來的劍嗎?我天天看見,它一直懸在我的頭上,說不定什麼時候什麼人就會斬斷那根細線。或許哪個大臣垂涎我的權力想殺死我;或許有人散佈謠言讓百姓反對我;或許鄰國的國王會派兵奪取我的王位;或許我的決策失誤使我不得不退位。如果你想做統治者,你就必須冒各種風險,風險永遠是與權力同在的。’

    達摩克利斯恍然道,‘是的,我知道了,除了財富和榮譽之外,你還有很多憂慮。請您回到您的寶座上去吧,我回我的家。’

    從此,達摩克利斯非常珍惜自己的生活。”

    王闓運聽得津津有味,大笑道:“李諭院士,沒想到你懂這麼多,這個典故雖然是洋人的,但我很喜歡,放之四海而皆準!”

    袁世凱臉上陰晴不定,半晌後才說:“我明白責任背後的風險,克文拿給過我一本院士先生的《博弈論》,但我要是想做更多事,必然需要更大的權利。”

    楊度附和說:“沒錯,日本國、俄國與德國都是皇帝擁有極高權力的強大國家。”

李諭嘆了口氣,他已經說到極限,總不能直接張口讓他不要稱帝吧。

    ——就算說了又能有什麼用。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