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他是去視察清寧宮的重修進展。
蕭敬負責帶他去,一路上就在給他講目前的準備情況,而張周也是左耳進右耳出,他並不懂得工程修造,甚至連玄學的知識都是臨時抱佛腳惡補的。
“蕭公公,重修清寧宮到現在,刨除採購成本,已經花出去多少了?”
張周突然打斷蕭敬的話,另問一句。
蕭敬看了看他,連腳步都緩了下來,苦笑道:“張先生問這個作何?”
張周煞有介事道:“我並非宮人,此番負責替皇宮修築清寧宮,當然要領會陛下節儉的心意,爭取用最少的銀子修出最好的宮殿。本人也一向最節儉的!”
蕭敬心想,看出來了。
你不是節儉,是摳門。
“張先生,請恕咱家說句不中聽的,辦皇差,關鍵讓各方都滿意,至於省多少銀子還真不是重點。”
蕭敬算是委婉表達了他的看法。
張周笑了笑道:“蕭公公,你的意思我明白,但你所說的是伱們宮人的想法,你們需要去打點好各方的關係,因爲擡頭不見低頭見,以後總能牽扯上。但我不同,我一介布衣,又不在宮裏混,此事結束後估摸着也不會再入宮,對我來說物美價廉纔是王道。”
“呵呵,張先生說笑,這又不是買菜。”
蕭敬苦笑。
他心裏也在琢磨,張周的覺悟是不簡單,所說的也正符合目前宮人做事的現狀。
大概也只有張周這樣的“野路子”,纔不用顧念皇后、張家外戚、張周兩家關係、李廣舊部等等宮裏人所在意的東西。
因爲人家是玩筆桿子的,跟他們這些在宮裏摸爬滾打的人不一樣。
正說着,二人已到清寧宮舊址前。
此時有幾百名工匠在幹活,本來黑漆漆的殘垣斷壁已不見,而現場挖出個坑,泥土什麼的也是用獨輪車一車一車運出來,然後堆砌在一邊,這是打地基之前的準備,隨後還會回填。
蕭敬道:“張先生,您看這方位還算正吧?現在已挖好了地基的雛形,等您看過後沒問題,纔會夯土立石。”
現在宮裏人也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萬一房子再修起來,又來點什麼災害,皇帝追究說沒采納張周的意見……估計到時就不是坐牢發配這麼簡單,而要人頭落地。
所以現在清寧宮每起一步,都要張周親自來視察。
倒不是說張周的意見有多重要,而是說……這事需要有張周這個“半仙”來背書。
張周似模似樣,用手臂在比劃。
此時工地裏所有人都停下手裏的活兒,都知道大神駕臨,想看看大神是怎麼測算龍脈風水的,可當看到張周是用手臂在比劃……
衆人皆都沒見過這麼玄幻的事情。
那種“原來大師是這麼幹活的,都不用拿羅盤,果然不是那種喜歡招搖撞騙的神棍可比的”的議論不絕於耳。
蕭敬看了半天,也沒看懂,問道:“張先生,用不用給您預備點什麼?”
張周把手臂都放下,笑道:“不用,方位挺好的,只要不是人爲縱火,光是天火應該是降不下來。”
“呃……”
蕭敬被頂得有點不太會接茬。
人爲縱火……
張周還是懂人情世故的,大概知道或許有人看他不爽,來放火,那現在怎麼測都白搭。
“不過有些避天火的方法,還是要注意一下的,這是我畫的圖紙,找人來參詳一下,我準備在屋頂加設一個通天針!”
“啥?”
“就是讓天火改道的方法,說了你也不懂。”
蕭敬聽了很鬱悶。
心說要不是你真的能測算出天機,真以爲你是哪個不入流的江湖騙子,連點專業知識都不懂,淨瞎扯。
但也果然如那些局外人看得一樣,你跟喜歡裝神弄鬼的道士大相徑庭。
你大概也不屑於搞道士跳大神那一套吧?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真本事!
“咳咳!”
張周故意咳嗽兩聲,是提示蕭敬,我這裏還擎着圖紙,你是不是先找人過來看看。
蕭敬這纔回過神,招呼遠處的人道:“來人,過來給天師搭把手!”
一個讓張周覺得很熟悉的錦衣衛總旗,一路小跑屁顛屁顛跑過來,噗通給張周跪下來磕頭。
“小人張雲,見過仙師,見過廠公爺爺。”
又是這貨!
張周不知爲何,看了這小子就想踢他兩腳,諂媚都諂媚得這麼沒水平。
蕭敬道:“張雲,咱家還有事要做,你招呼好張先生,招待不好拿你是問!”
“好咧!”
張雲爬起來,趕緊要去接張周手上的圖紙。
卻是張周把圖紙一折,又揣進自己懷兜了。
給這小子,再給弄壞了,回頭還要重新畫,多費一道工序。
……
……
蕭敬離開,由張雲陪同張周在工地繞圈,別看張雲只是個總旗,但因其是東廠檔頭,比番子和普通錦衣衛高了好幾等,走到哪都很得瑟。
“好好幹活,別給仙師添堵!”
張周發現,這小子好像是來傍大樹的。
怎麼就感覺這小子是在狐假虎威呢?
“仙師,小的回去之後,讓家人查過族譜了,這不查不知道,原來小的三代之前,就是從應天府那邊遷過來的,或許百年之前咱還是一家人……”
張雲已經開始跟張周攀關係。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大概在說永樂遷都的事。
“是嗎?”張周道,“我家三代以前可不住在應天府。”
“這……”
張雲臉上的笑容有點僵,“那小的也應該是上輩子跟仙師認識,不然也不會見到仙師就好像見到自己的親人一般?小的以前經常做夢,夢到天上有神仙來接小的,說是可以帶小的位列仙班,跟別人說別人都當小的發癔症,現在小的明白,這是老天在指引小的跟仙師您做事呢。”
張周聽了十分之無語。
你小子扯完祖宗扯前世,扯完前世扯做夢。
你做什麼春秋大夢也非要讓我身上套嗎?
張周對張雲的做法是很不屑,有一點他想明白了,做事再勤快,辦事再牢靠的人,也沒法在東廠混到風生水起。
大明早就不是開國或靖難之後百廢俱興時,吏治尤其是東廠在經歷幾十年的因陋守舊後,也不可能再有正常上升渠道交給底層會辦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