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趙遠松瞅他一眼,“不過這些話不好說,說多了,要是被你們傳出去了,我難免有一個議論君上的罪過,這又何必呢。”
“反正你們知道皇帝是個好皇帝,那就已經足夠了,再聽太多了,對你們,對我都不好。”
“何況陛下到底怎麼樣?你自己心裏難道就沒有點數嗎?又何必我多說呢?”
弘治天子沒想到這趙遠松現在很謹慎。
可是在謹慎的地方,既然是在這個時節,那他就有點不太痛快了。
他也說不了趙遠松有什麼不對,畢竟議論君上確實不是臣下所爲。
可這趙遠松現在做的每一件事情,就是臣下所爲的呢?
趙遠松心裏想的明白,正所謂禍從口出,做買賣就做買賣,做這些多餘的事情幹什麼。
弘治天子一指旁邊的蕭敬,“趙知縣有什麼好怕的?”
“蕭公公的人都在這裏,我也是張家的人,你說幾句話,誰也不敢告到陛下那裏去。”
“要是真有人敢這樣做,那不平白得罪了我們這些人嗎?斷然讓他討不了好。”
旁邊蕭敬點點頭,一副,“沒錯,我就是蕭公公心腹!”的姿態。
可趙遠松依然是沒有管他。
那張皇后等人看到弘治天子急得步行的樣子,也覺得有幾分好笑。
平常時日的弘治天子,又怎麼會表現出這種急迫的模樣。
就連那邊的朱厚照,也覺得無比的稀奇,就像第一天認識他爹一樣。
不過,這朱厚照雖然有人喜歡胡鬧,也是很有慧根。
想了想,朱厚照從懷裏掏出了一張銀票,放在了趙遠松的桌子上。
大家看到朱厚照的動作都驚訝了。
朱厚照是什麼人,他可是個太子之啊!
太子就是半君,而面前這個趙遠松是個臣子。
太子竟然給臣送賄了!
以後這個事情傳出去了,那可怎麼得了?
到時候,弘治天子非要逮住官員,說這個趙遠松給他們送賄了,官員們會怎麼想?
你們作爲皇帝,做太子的,都給人家送賄。
就你們能送,我們不能收?
只許村官放火,就不許百姓點燈?
趙遠松看着桌子上的那一百兩銀子,臉上露出了一副頗有興致的樣子。
他看向這朱厚照,看得出這朱厚照是面前這個弘治天子的兒子。
畢竟兩個人長得,還真是頗有幾分相像。
趙遠松看着朱厚照,嘴裏面蹦出來四個字:“孺子可教!”
說着,趙遠松就又不說話了。
弘治天子氣得頭髮都快要豎起來了。
這什麼意思?
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孺子可教?
你這都受賄了,難道就不該把剩下的話都說出來了嗎?
那邊的朱厚照看到趙遠松這個作態,心裏慢慢的又懂了。
他從懷裏又掏出了一張銀票的,一副戀戀不捨的模樣。
朱厚照是當自己跟弘治天子出來遊玩的,新奇的東西也買了不少。
這兩百多兩銀子,是他最後的這個儲備。
這一下,大家都沉默了。
那弘治天子已經不願意說話了,看了朱厚照一眼,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你朱厚照作爲一個當朝太子,怎麼可以給一個知縣送銀子?
朱厚照也有幾分委屈,他還是看到弘治天子剛纔那一副樣子急躁躁的,這纔想着給對方解決困難。
弘治天子心裏苦。
他也是明白自己兒子的孝心,可這個孝心表達的方法,讓他有些肝疼。
衆人又看向趙遠松。
只看着趙遠松又抿了一口茶,才悠悠地說道:“我怎麼說也是大明朝的官員,我有自己的職業操守,大明律例不允許我議論君上,這兩百兩銀子不值得我冒這個險。”
衆人深吸了一口氣,這廝是獅子大開口啊!
兩百兩銀子,就不值得冒這個險,那多少才值得?
朱厚照看向了旁邊的弘治天子,眼神裏透露出了一句話:他銀兩就那麼多,要不然就算了吧。
弘治天子閉上眼睛,陷入到天人交戰之中。
旁邊的蕭敬牟斌有心站出來,想要替這弘治天子繼續送錢,又覺得這樣不太妥當,更覺得有幾分屈辱。
他們一個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一個是錦衣衛指揮使。
以他們兩個的地位,什麼時候要給人家送的銀子?
人家給他們送銀子,他們都要考慮收不收。
弘治天子瞪大了眼睛,但眼神有點空洞,心裏既是痛苦又是糾結。
這趙遠松越是不想說的話,他就越想知道。
終於,他對着那邊的蕭敬擺了擺手,對方明白了弘治天子的意思,但只覺得簡直就是天荒夜譚。
他也有點不捨得地,從懷裏掏出了三百兩銀子,放在了桌子上,“好了,一共五百兩銀子,你該說的也該說了,再不說五百兩銀子都沒有了。”
衆人沒想到,那趙遠松看了一眼桌子上那五百兩銀子,卻還是搖了搖頭。
“雖我們這裏全都是自己人,我今天在這裏說的話,也傳不出去,不怕傳到陛下的耳朵裏,不會被人家追究我的罪過。”
“但是我對陛下是忠心的,我讀過了四書五經,我受過的教育告訴我,這個事情不能做,我不能夠因爲這點銀子,就出賣我的良心。”
說着,趙遠松的臉上表現出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這都不用翻譯,大家也聽懂了。
剛纔那五百兩銀子,是買他冒議論君上的這個險的。
但現在,他們還需要更多的銀子,去買掉趙遠松的良心。
大家看向趙遠松不知道說什麼,就他這樣的狗東西也配談什麼良心。
趙遠松有良心的意思,就是在這裏公開受賄嗎?
弘治天子只覺得,像趙遠松這樣的狗東西,當場處斬了,那都是對他仁慈了。
大家都看向弘治天子,眼神裏面的意思很明顯,要不還是算了吧。
現在都到這裏了,現在才說算了,那弘治天子還怎麼忍得住。
他從懷裏一把扯出五百兩銀子,扔在桌子上,大聲喊道,“我再添五百兩銀子,這夠買你的良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