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沒有記者試圖採訪聯合政府，試圖搞清楚整個人類文明的核心管理團隊對“量子釋能綜合症”是個什麼態度。
然而，正規的採訪請求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如同拋向萬丈深淵的石塊——眼睜睜瞅着申請落入雲海，然後被無法具體用語言描述的雲霧吞沒，從此就彷彿被這世界抹除了似的沒了蹤跡。
正規的請求沒有迴應，私下的詢問也沒有答案。絕大部分記者在聯合政府內部都有自己的“熟人”或者說“不願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而他們也和前來詢問情況的記者一樣懵逼。消息人士們可以給出確認，南美大區確實發生了連續的大當量爆炸，互聯網上也確實出現了大量關於“量子釋能綜合症”的傳說。但他們也不知道南美大區的爆炸性質究竟爲何，更無法對“量子釋能綜合症”置評。
綜合調查局方面對每個發來採訪請求的記者都發送了一封非常有禮貌且客氣的郵件，主要內容是指出綜合調查局在聯合政府的指導下，對整個社會的穩定運行負有重要責任。綜合調查局充分理解記者們追求新聞自由，爲社會提供充分信息的天職和職責。但特別提醒各位記者，在發佈新聞的時候必須以事實和權威信息爲依據。任何故意或者非故意發佈錯誤新聞，並且導致社會恐慌的，都會被綜合調查局直接逮捕——逮捕的理由是意圖擾亂社會秩序和安全，以虛假信息威脅不特定人羣。根據法務部的備忘錄，這一嚴重刑事犯罪最高可判無期徒刑。並且由於涉及社會安全，一旦被判決有罪，犯罪嫌疑人是無法減刑或者保釋的。
在衆多記者的職業素養和綜合調查局“詳細”的威脅下，令人困惑的沉默繼續維持着。
而在並不怎麼關注這些消息的地方，在單純象牙塔裏研究着冷凍腦組織的陸沉和穆知然面面相覷，神情中有些驚訝，也有些難以置信。
被研磨成均質的大崩潰樣本重量穩步上升中，最大的一個已經達到了五十五公斤。這些樣本被放入地下深處的屏蔽室裏，而陸沉等人則在安全的地方等待着超敏光子探頭接收到波長爲121.6nm的紫外線。
按照陸沉的猜測和估計，這些失去了自然電子轟擊維持的樣本會開始釋放光子，然後擊中其他的氫原子。“擊中——勢能——再擊中”的過程將會逐漸導致整個樣本釋放越來越多的能量。釋放能量會導致樣本溫度上升，而上升溫度維持在一個特定閾值內一段時間後，猛烈的全面勢能就會把人變成大號炸彈。
但是這樣的現象，整個實驗過程中連一次都沒有出現過。安裝在地下屏蔽室內的探頭足足有兩百多個，但光子卻像是完全被這個世界拋棄了——電磁場會出現在所有地方，唯獨屏蔽室裏缺了它似的。
到今天爲止，實驗已經持續了一週時間。陸沉的實驗沒有任何進展，那些小重量的模型因爲溫度而出現了變質。最後被送到了設置在物理所旁邊的磁拘束高溫爐裏做焚燬處理。
陸沉和穆知然都有些不知所措。畢竟陸沉的假說看起來是如此具備說服力，就連唐慶隆和學術委員會的其他委員都對他的假說充滿了信心。結果在實際實驗中，不光沒有觀察到任何有利於證實假說的現象，甚至連假說本身是否可靠都要打個大大的問號上去。陸沉和穆知然當然會有些緊張，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大量珍貴的大崩潰樣本被一點一點研磨成均質肉泥，然後放在地下室裏腐爛發臭。這樣的事情本來就讓人充滿了心理負擔，現在，陸沉開始不由得懷疑起了自己的假說是否正確。
這種感覺確實讓人很難受。
“總之，我們得做出一點改變。”臨牀上見慣了失敗的陸沉率先從實驗進展不佳的打擊中恢復了清醒。他對穆知然問道，“會不會還是一開始充能的問題？在冰凍狀態下保存了這麼多年，裏面的氫原子外層電子本身就不太容易維持在激發態下……”
“我給轉運盒裏裝了電子槍的。”穆知然皺眉說道，“就算冰箱裏樣本都完成了釋能，可是電子槍這麼大功率打進去了，總要有點反應的吧？”
電子槍這東西名詞聽起來新鮮，其實它的應用產物倒是一點都不新奇。在整個二十世紀扮演了信息爆炸的革命性產物，就是電子槍的一個主要應用場景——電視機。
穆知然裝在轉移箱裏的電子槍倒是比真正的CRT電視顯像管稍微簡陋一些。畢竟這個電子槍不需要偏轉磁場，不需要顯像靶屏，也不用調整機構。只要完成對熱電子的聚焦和加速功能就行。
簡單來說，轉移箱裏被塞了兩臺CRT大屁股電視，按下開機鍵後轉移箱裏的金屬板會在電子的轟擊下發出光芒——看上去大概會有些像極光。
雖然不好下定結論這樣的電子轟擊就完全足夠，但陸沉和穆知然也確實沒有更好的“充能”方法可選了。在轉移箱裏放帶着真空腔的電子槍固然會轉移設備的重量，但這至少是個安全方案。
總比在轉移箱裏放個輻射源，然後指望着根本無法控制輻射方向的人造輻射源來精確完成激發態賦能工作吧？
“說起來……自然產生的電子輻射有多少？這個數據能測量到嗎？”陸沉皺眉問道，“會不會是因爲電子槍的功率不夠大？”
“電子槍的功率已經到了樣本能承受的極限了，再調高功率，熱電子會直接把樣本都烤熟的。”穆知然搖頭道，“或許我們需要的是更長的輻照時間，人也是長時間暴露在蟹狀星雲輻射場裏的……”
說到這裏，穆知然忽然猛地擡起頭看向了陸沉。
她看到了同樣因爲這句話而頓時緊張起來的男友。
如果電子輻照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完成對人體的電子激發態充能……那製造克隆人做實驗的嘗試就是徹頭徹尾的白費。畢竟克隆人製造出來的速度遠遠高於正常人類，它們很有可能還沒有獲得足夠多的充能，身體內的氫原子外部電子還沒有完全處於激發態下。
明天就可以拆線啦！
打了結的縫合線在嘴裏磨破了口腔側壁，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