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陛下忍不住皺眉:“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沈清瑜也不好說“人的求生意志比什麼都重要”這種話,只能道:“我會盡力的。”

    這話落在皇帝陛下耳中,就是“他不行了,只能盡力搶救了”的意思。

    正好有護衛已經進來了,太醫也進來了,跟沈清瑜一起配合着開始給程平解毒。

    也有太醫小心翼翼地將三個茶杯都拿了檢查,最後卻發現:“只有這一隻杯子的杯沿上有毒,旁的杯子都無毒。這茶水也無毒。”

    皇帝陛下這才確認:程平是真的想死,他想死在自己面前。

    跟着古代用中草藥解毒經驗豐富的太醫辦事,事情就好辦多了。

    雖然希望渺茫,但是因爲有了沈清瑜這個活動的藥材提取機,倒是很快就配齊了藥方,對症下藥地灌下去,程平很快就開始哇哇吐。

    腥臭的毒液吐出來,他也清醒了一瞬。

    看到坐在不遠處的皇帝陛下,他慘笑一聲:“你救我做什麼?我不想活了。”

    然後又暈了過去。

    太醫手忙腳亂:“快快!再灌一次!”

    於是衆人又開始給程平灌……

    灌完了藥,就是泡藥浴。

    大半截身子坐在水中,頭上胳膊上胸口卻扎滿了銀針,程平就跟個刺蝟似的坐在桶裏,指尖還在往外滴血……

    齊雲霄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家大肚子的娘子正汗噠噠地坐在廊下透氣。

    眼神一對上,雙方都頓了一瞬。

    然後齊雲霄就大步流星跑了過來,一把拉住了沈清瑜的手:“你怎麼樣了?可有受傷?可有哪裏不舒服?”

    沈清瑜笑着搖頭:“我沒事,不過程平不太好。”

    這時皇帝陛下也從另一邊轉了出來。

    就在剛纔,他轉了轉這個別莊。

    這是他默許程平給他娘準備的地方,裝潢奢華,卻不過是個精緻的囚籠。

    剛纔他在這裏走動的時候,腦子裏就不自覺想起那個女人在這別莊裏生活的點滴。

    從前服侍那個女人的婢女還在,詳細地說了他們母子相處的細節。

    原來,在每一個盼望自己來卻又沒等到自己的日子裏,那個女人都會拿程平撒氣。

    打罵是常態,不搭理是常態,用嫌棄的眼神看他也是常態……

    後來,那個女人大概是認清了自己永遠不可能被承認的事實,就開始隨意地發作婢女,開始找程平哭鬧。

    耳邊似乎還有程平昏迷前的話。

    “爹,我很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這世界上,從來沒有一個人真心地疼過我。”

    “你們沒有任何一個人問過我,我自己願不願意活成你們的恥辱……”

    是啊,這都不是他願意的,可誰也沒給過他選擇的權利。

    齊雲霄跟皇帝陛下行禮,皇帝陛下卻有些恍惚:“霄兒,你從小母親不在你身邊,你可會怨恨父母?”

    齊雲霄愣了一瞬,片刻後誠實地回答:“小時候怨恨過的。後來大了,也漸漸意識到,不能靠任何人,任何人也都靠不住,就漸漸地不想去怨恨了。”

    想了想齊雲霄又追加了一句:“恨一個人太累了,不如放下。”

    “可他爲何就是放不下呢?”皇帝想不通。

    面對皇帝陛下自言自語式的問題,齊雲霄又一次彰顯直男本色:“我很小的時候,雖然旁人都嫌棄我額頭黢黑,可孃親對我還是很好的。程平……他娘從沒對他好過。”

    皇帝陛下:“……”

    沈清瑜懂了。

    幸福的童年療愈一生,不幸的童年用一生去療愈。

    可憐的程平。

    所以他綁架自己的最終目的,不過是不想活下去了,只想在臨死之前,抓一個皇帝陛下最可能重視的人,逼迫這個親爹來看自己一眼。

    當然,程平之所以挑中了自己,估計還因爲自己比榮妃娘娘更容易下手。

    以及,程平曾經在沈清瑜身上看到過夢想中孃親的影子。

    唉!

    皇帝陛下在得知程平終於被搶救回來之後,就回宮了。

    皇帝這份工作太忙,一個國家的人都等着他呢,他不能耽誤太久。

    不過齊雲霄被留下來處理善後,沈清瑜只好留下來陪着相公。

    等程平醒過來,面前就只有黑着臉的齊雲霄。

    齊雲霄眸光沉沉地看了程平一眼:“活過來了?”

    程平短暫怔愣過後,鼻子裏“嗯”了一聲。

    齊雲霄:“那就好。”

    然後猝不及防地,程平就被齊雲霄一拳打在了眼眶上!

    “唔……”程平疼得悶哼一聲,卻沒說話。

    齊雲霄壓低了嗓子湊到程平面前:“我不管你和陛下有什麼恩怨,都跟我無關,跟我娘子無關。”

    “若是你爲了自己的一己私慾,再敢傷害我娘子,別怪我不客氣!”

    程平嗤笑一聲:“你還能怎麼不客氣?我如今孤家寡人一個。”

    齊雲霄冷笑一聲:“你家那個傻婆娘也就是嘴硬,你這一下子跑掉,她私底下託人找我,說是叫我幫你,她錢家出多少錢都願意,把錢家的所有資產全都送上都行。”

    “一個府城的商戶而已,我想叫她傾家蕩產,清瑜都不需要知道!”

    聽說玉翹竟然願意爲自己傾家蕩產,程平愣了一下,下意識反駁:“不可能!”

    那虎娘們從來對自己就沒什麼好臉色,就是在牀笫之間,都是野性得很,什麼時候溫順過?!

    齊雲霄冷哼一聲:“不知好歹的東西!”

    轉身就出去了。

    等齊雲霄再進去時,程平整個人似乎都想開了,他問齊雲霄:“陛下打算怎麼處置我?”

    齊雲霄:“逐出京城。”

    程平慘笑一聲,卻很快調整好了情緒,掀被子下牀:“我這就走。”

    齊雲霄看不得他這副死樣子,丟給他一張黃紙:“這是陛下給你的。”

    程平接住,打開一看,卻只有端端正正地兩個字:含璋。

    程平一眼就認出,這是御筆親提的。

    “這是什麼意思?”

    “陛下給你兒子賜的名字。陛下說了,你們的名字可以入玉牒,但是不對外公佈,連你娘子也不可說。”齊雲霄說完,轉身就走。

    安靜的室內,程平看着眼前輕飄飄的一張紙,忽然淚如雨下。

    這就是他用命爭取,換來的認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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