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小巷子裏，有人的聲音顯得絕望，也有人的聲音顯得開心。
女孩們的聲音都是好聽的，但有些時候，好聽的聲音也可以編織出一場非同尋常的噩夢。
“哈哈，哭了……”
“你哪來的臉哭？要不你這麼不要臉的去勾搭林學長，我們爲什麼要打你？”
“不是你嘴賤去老師那裏告狀，我會被開除？”
“不是我……”
“他總給我發信息也不是我的錯啊，我已經把他拉黑了……”
“我不知道學校會把你開除，我媽也不是我叫過來的，她看到了我身上的傷……”
“還嘴硬，打她的嘴……”
“……”
肖囂站在二樓平臺上，沒有刻意去看，卻也可以聽到她們嘰嘰喳喳的笑聲，聽到那羣女孩越來越興奮，時不時爆發一場歡笑。
下方，七八個晃動着的各種顏色的腦袋，把那一件小小的白裙子圍在中間，踢打抽踹，某種快樂的氛圍在周圍綻放着。
而在這快樂的中心點，卻是一朵絕望的花蕊，滋生着無盡的痛苦與恐懼。
“那裏有狗屎……”
“走，我們把她摁到狗屎下，裙子扒了拍下來拍下來，讓班裏的人都看看她喫屎的樣子……”
“……這不好吧，老師肯定找我！”
“呆會傳給我，我來發，現在我還在羣裏，都退學了我怕誰？”
“……”
“……”
而在此時的咖啡店裏，戴着墨鏡的女人，也似乎被剛剛看到的一幕勾起了往事，正看着窗外虛化的街景，怔怔出神。
“你是……”
身邊有一個遲疑的聲音打破了安寧，她轉過頭，就看到是一個身穿咖啡店店員服裝的女人。
對方正盯着自己，看的很仔細，良久，才終於確定，驚喜道：
“訝，真的是你，張瀟？”
戴墨鏡的女人手裏端着的咖啡，一動不動的看着她。
“你戴了墨鏡，我都沒認出來……”
咖啡店的店員，有些誇張的揮舞着雙手，笑道：“是我啊，我是趙倩，你不認識我啦？”
“高中時我們經常在一起玩的……”
“……”
她臉上帶着真誠的喜悅，一邊說話一邊靠近，卻又忽然停住。
離得近了，她才發現，墨鏡女人並不是端着咖啡一動不動，她的手臂在微微的顫動，杯子裏的咖啡，都起了一陣陣漣漪。
“這個……”
店員臉上的笑容也多少有些尷尬了，搓着手道：“那啥，對不起哈……”
……
……
狹窄陰暗的小巷，肖囂站在了二樓平臺，俯視着下面那羣女孩，如同看着這個扭曲的世界。
下面發生的一切，甚至讓他都有些不寒而慄。
從來沒想過，自己已經接受了這個世界全是怪物的事實，但有時候也會被嚇到。
年輕人的創意實在太多了，她們有着大把的精力去思索一些無用卻覺得有趣的東西，比如，讓人更痛苦，或是更絕望的方法。
“走開，走開……”
肖囂可以聽到她的絕望，甚至可以感受到這絕望里正緩緩滋生出來的一些東西：“憑什麼，你們憑什麼這麼對我……”
“你們爲什麼就一定要欺負我……”
“殺了伱們，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放狗把你們咬死，統統咬死……”
“……”
聽着她痛苦的叫喊，肖囂忽然就明白了這個喜歡穿白裙子的女孩，爲什麼要養三條這麼兇惡的獵犬的原因。
對大人來說，或許只是一件小事，對女孩來說，卻是整個世界的崩潰啊……
他蹲在二樓的平臺，看到那些女孩已經嘻嘻哈哈，拖着滿身綾亂的諾諾向着一堆狗屎走去，有人在旁邊笑，有人舉着手機，試圖拍着特寫。
強烈掙扎的諾諾這時反而讓她們更興奮，大概是她們內心裏也有着一種英雄式的幻想，覺得欺負一些會反抗的，會掙扎的人時才更有成就感吧。
他默默的閉上了眼睛，集中精神，想象着之前在處理窒息之巢的時候，將三條惡狗召喚到自己身邊時的感覺。
眼睛猛得睜開：“召喚！”
……
……
白裙子的女孩，正被拖着向狗屎走去，身邊還有人不停的趁機過來踢上幾腳。
踢人的是一個胖胖的女孩，諾諾還記得，之前在學校裏，她也是一個被欺負的對象，曾經被潑的滿身都是藍墨水，蹲在廁所的角落裏哭。
但是後來，她與這些人漸漸的熟了，尤其是馬尾辮女孩，於是就跟她們混在了一起。
她似乎也很享受這種參與到毆打自己的行列之中，興奮着，生怕插不進來。
她拼命掙扎，卻有雨點般的拳頭和腳落在自己身上。
都是年輕的女孩，但拳頭也可以很硬的。
這一刻，絕望的心情填滿了她的心臟，她甚至都聽不到自己的哭喊聲，只是無數莫名的想法，不停的從腦海裏鑽出來。
要是那三條狗可以帶在身邊就好了，可以放它們出來咬人就好了。
它們的樣子很兇的，自己也正是因爲害怕，纔買來了這三條狗，盼着能從它們身上找到安全感。
只不過，這畢竟只是自己的妄想罷了，她確實養了三條很兇猛的狗，但又怎麼可能一直帶着它們，甚至牽到學校裏去？
自己養了這麼兇惡的三條狗，如今卻還是像狗一樣被人拖着，摁到狗屎的面前。
手機鏡頭後面，是興奮的臉。
她們真的會把自己現在的樣子發到羣裏，自己以後怎麼辦呢？
或許……
……死？
她腦海裏閃過了這樣一個念頭，竟如閃電一般，瞬間擊中了她精神世界，最陰暗的角落。
原來，第一次想到死這個念頭時，感覺不是恐慌，而是輕鬆。
“嗚……”
但也就在這一刻，身心徹底陷入絕望之中的諾諾，忽然聽到了一陣兇狠而嗜血的低吼聲。
初時她還以爲自己陷入了幻覺，但旋即，周圍的人也明顯聽到了，拖着她的手微微一鬆，同時轉頭，便感覺到一陣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