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佳手被拉起來的一刻,也有了片刻的失神。
似乎是因爲她知道,一旦失去了那枚胸針的保護,肖囂即將毫無還手之力的死在自己手下,又似乎是因爲召喚出那扇黑色大門,實在動用了神祕源頭太多的力量,以致於對她的掌控都出現了片刻的空隙,竟使得她情緒激動,沒有第一時間甩脫被肖囂抓起來的手掌。
於是,這片激盪洶涌的戰場,竟出現了離奇的一幕。
因爲神祕源頭再加上黑門城最強大的武器,都出現在了狹小的一隅,使得這片戰場裏面,充斥着種種詭異而鋒利的精神力量,這種精神力量無序且混亂,當人步入了這片戰場之中,便覺得壓抑而煩躁,如同手機進入了電磁交織的場合,程序都已經無法正常的運行。
而在這片混亂的戰場之中,又存在着一個強大到可怕的黑色大門。
門後,一隻暗紅色的手掌伸出,抓住了肖囂的胸針。
周圍,是那些瘋狂到連害怕是什麼都不懂的畸變生物,它們形狀各異,扭曲而恐怖,但氣質卻又瘋狂而興奮,瞪大了自己的三隻半眼睛,揮舞着自己的七八隻手,癲狂而妖異。
然後就在這陰森如噩夢一般的環境裏面。
肖囂拉住了楊佳的手,臉上帶着微笑,將白金指環,向她纖細的無名指上套去。
不得不說,這一幕,實在給人的衝擊力有些大。
……
……
“你在搞什麼啊?”
而同樣也在這一刻,楊佳任由肖囂握着手掌,感慨的看着他。
她並不反對被肖囂戴上指環。
當然不是因爲什麼感情之類的,她與肖囂都並不是那種特別容易自我感動的類型。
哪怕偶爾也確實會因爲對方的身份,以及一直以來的信任與扶持產生好感,也不至於被肖囂刻意給自己戴上指環的舉動感動到什麼樣子,她藉着片刻清醒,任由肖囂給自己戴上指環,只是因爲此時的她清楚的明白,在與自己的對抗中,肖囂想贏,便只能這麼做。
她剛剛也察覺到了肖囂一直試圖抓住自己的手,給自己戴上指環的意圖,正如肖囂早就察覺到了自己的目的是摘下他的胸針,所以,在這一刻擁有了些許清醒的她,並不介意被肖囂擊敗,也願意給肖囂這個利用黑門城最強大的束縛型武器,將自己控制住的機會……
只可惜,願意給他這個機會是一回事,對於一些事情的理解,卻讓她感覺有些疲憊。
“我知道你爲了抓住這個機會,冒了多大的險,可惜,都只是無謂的努力。”
她的目光看向了肖囂,頭一次顯得那麼脆弱而無力:
“你知不知道,給我戴上了指環,其實也沒有什麼用的……”
“伱知不知道,烙印者本身就是逃不掉的?”
“你知不知道,我剛剛看到了你最悲慘的命運,最殘酷的真相,我特別想告訴你。”
“可惜,只有這片刻的清醒時間,根本不足以讓我告訴你……”
“……”
這種種複雜的情緒,使得她只能任由肖囂將指環套向她的手指。
想要說的太多,反而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只能將這種破碎的眼神投向了肖囂。
也就在這一刻,肖囂也看向了她的眼睛,低聲道:
“……”
楊佳心神驟然大驚,猛得看向了肖囂。
自己剛剛所有的話,都只是閃電一般在腦海劃過,並沒有一個字說出口。
但肖囂卻忽然告訴自己,他都知道!
在神祕源頭的恐怖力量再度將自己徹底淹沒之前,她看到了肖囂堅定的眼神,內心裏竟也真的微微一動,在極度絕望的狀態之下,隱約感受到了些許的希望……當然,只是一瞬間,她眼裏肖囂的堅定眼神,便忽然變成了驚恐:這廝是不是又有什麼自己想不到的計劃?
不對,明明我已佔盡了先機!
明明我已經召喚出了地獄之門,明明他已經即將死在我的手下!
情緒的扭曲,使得她心裏產生了與片刻之前截然不同的想法,極度想要殺死肖囂。
於是,她忽然猛得收回了手掌。
在她身後,黑色大門裏面的暗紅色手臂,則驟然收緊。
這隻手臂抓住了那枚胸針,又順勢抓住了肖囂的胸膛,五指都插進了肖囂的血肉,然後忽然向着黑色大門裏面收去,它赫然不只是想奪走胸針,甚至想直接將肖囂拉進地獄之門。
“是時候了……”
而同樣也在這一刻,給了楊佳一個堅定眼神的肖囂,眼底閃過了一抹酷烈之色。
就如剛剛說過的,他確實都知道。
身爲洞察者,她在楊佳那一瞬間的眼神裏,看懂了一切。
洞察者的敏感,洞悉,是一種被詛咒的能力,因爲總是可以看到周圍形形色色的,讓自己厭惡又討厭的東西,明明這世界的美好,只有薄薄的一層,但是敏銳的人卻總是不自覺的把這薄薄的一層看穿,看到了人心之中,那醜陋的,赤果的,讓人無法接受的真相……
肖囂只是習慣了裝作不知道這些。
便如同平時與媽媽的相處,總是顯得溫馨,而安全。
但事實上,肖囂早就意識到了一些很久遠的問題,曾經在臥室裏那四年,自己每天忍受着媽媽的責罵,怒斥,甚至在自己眼裏,她變成了怪物,用力的揮動着菜刀,彷彿恨不得砍到自己的身上,她喜怒無常,她痛恨自己,她心裏似乎總是有着無窮的怨恨要發泄出來。
是的,那時候是自己正在覺醒階段,受到了惡意的影響。
可自己已經瞭解到了這個世界的真相啊……
並沒有什麼披着人皮的怪物,只有一羣可以影響人大腦的神祕源頭而已。
所以,自己眼中,變成了怪物的媽媽是不存在的。
但是,曾經厭惡自己,痛恨自己,彷彿要殺掉自己的媽媽,是真實存在過的。
同學聚會上,變成了怪物的同學是不存在的,但同學心裏的惡意,是真實存在的。
城市裏,巨大而扭曲的怪物是不存在的,但城市裏的罪惡與醜陋是存在的。
媽媽確實痛恨過自己,因爲那時的自己一無是處,每天只知道縮在房間裏,所以媽媽心裏也有怨恨,她怨恨自己的爸爸爲什麼會拋棄她,她怨恨爸爸和新的家庭,新的孩子在一起快樂的過着富足的生活,而她卻只能留在破房子裏,守着一個廢物兒子,每日的操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