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沸騰，穿着一身警服的晏殊快步從剛結束的法庭中走了出來，一邊打電話，“師父，我這邊剛結束，現在馬上回局裏。”
掛斷電話時，她瞥見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有些不太確定，走近時試探的喊了一聲，“杜律？”
正跟着說着話的杜風清轉過身來，眉目俊朗，依舊還是原來的模樣，惹人注目，只是眉宇間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憂愁。
“晏小姐，好久不見。”
晏殊上下打量着杜風清，“兩年沒見了，你還是和原來一樣。”
杜風清脣角微揚，笑道，“我是和原來一樣，沒什麼變化，倒是聽說你去年被娛樂圈當紅影帝公開示愛，前不久又辦了幾件大案，現在在雲城混得是風生水起，半點不比你小叔叔原來差。”
晏殊擺擺手，“我那幾件案子都是運氣好，瞎貓碰上死耗子罷了。”
兩人說話間，晏殊一瞬間好像回到了當年，她跟着姐姐一起來這，看杜風清爲方知嫺母女打官司，那時候，她還擔心姐姐會被杜風清拐走，如今想起，竟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
七年前，郊外莊子爆炸，警方在那附近挖出了幾十具女屍，正是當時失蹤的那些少女，這事轟動了全國。
晏修文在醫院昏迷了整整半年，醒來時，什麼都不記得了。
嫌犯蔡泯昏迷在醫院，聽說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後來穆純潛進醫院，殺了蔡泯，可不知道爲什麼，她又跳樓自殺了。
這個案子就此成了懸案。
如今七年過去了，看似所有事情回到了原本的樣子，但這事卻還懸在每個人的心裏，成了一根磨滅不去的刺。
晏殊走了晏修文的路，成了雲城警局的一名警察，杜風清如今在雲大任教，有時也會接一些刑事大案，晏臻進了研究所，現在一年到頭也回不了幾次家。
聽說杜風清到現在身邊還是一個伴都沒有，晏殊微微嘆氣，“我姐姐已經走了那麼多年......沒想到你到現在還沒放下。”
杜風清眸中掠過一抹憂傷，面上卻掛着溫和的笑，“我答應過她，會一直等她回來。”
無論多久，他都一定會等下去，直到晏清回來，再次出現在自己眼前。
他相信晏清，永遠不會失言。
晏殊頓時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勸下去了，畢竟杜風清不像小叔那樣子，或許什麼都不記得了，纔會過得更好。
感情這個事情，太過複雜，要是能參破，自己也不至於現在生活都一團糟。
她笑道，“杜律，我還有事，改天再一起喫飯聚聚。”
杜風清頷首，“好，晏小姐慢走。”
晏殊匆匆往外走，想到晏清，又忍不住回過頭來看，當年要是知道這人這麼癡情，她肯定就撮合了。
可誰都不知道後來會發生那些事。
晏殊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希望老天爺不會辜負有情人吧。
晏殊走後，旁邊幾人都走上前同杜風清搭話，詢問他是否有空，又問他近來手上是不是有案子。
爲躲這些人，杜風清藉口去了洗手間，拿出手機看消息的間隙，外頭傳來洗手的水聲，伴隨着談話聲。
“聽說了嗎，最近調來了一位女法官，聽說在國外留學過的，從最高法派下來的啊，聽說去年才入額，就接手了好幾個難搞的案子。”
“人家可是上頭調來的，你說能不能行？”
“我看八成是得罪了什麼人，才調到這來了，不然在上頭多好的前途，怎麼還倒着來雲城了？”
“反正我聽我一個朋友說，這人挺厲害的，說不定人家就是來基層鍛鍊的。”
“這年頭哪裏還有這種人啊......你也太神化這人了。”
“要我說，女的能有什麼本事，伱看這男女比例就知道了，都是花瓶而已，看着好看罷了......最後還不是要回家結婚生孩子。”
“這女人啊就不適合工作，不在家相夫教子，整天在外面拋頭露面，這種女人，送我可不敢要，你敢要嗎？”
“哈哈哈......這話倒是說對了。”
“女人啊，就應該在家伺候公婆，照顧老公和孩子，我以後肯定要娶個，可不敢娶這種。”
杜風清蹙了蹙眉頭，碰了一下隔間的門，隨即走了出來。
那交談的三人一看有人在，還是老熟人，面面相覷，裝作方纔什麼也沒說。
杜風清語氣淡漠，聲音緩緩在洗手間裏響起，“據上一次統計，目前全國有12萬餘名法官，其中女法官有將近五萬人，35萬餘名法院幹警中，女幹警的比例達到40%。”
“如諸位一般存在傳統觀念和對職場女性的偏見，還從事法律工作，實在是雲城老百姓的不幸，也是你們家中妻女的悲哀......也對，專業能力不及人家，也只能從性別差異上攻擊了。”
說着，他突然透過鏡子瞟了幾人一眼，“啊......說錯了，像你們這樣長得磕磣，心裏存在刻板印象還喜歡嚼舌根的，估計也娶不到老婆，是我多慮了。”
三人臉色黑如鍋底，尤其難看，偏偏又不敢回懟，這位如今在行業的地位，已不是說得上話那麼簡單，可不能得罪。
杜風清擰上了水龍頭，扯了兩張紙巾，慢條斯理的擦拭每根手指上的水珠，這才擡起離開了洗手間，沒再看那三人一眼。
從洗手間離開，周圍經過的人臉色各異，到這裏來的，多少心裏都裝着事。
不遠處的走道圍了好些人，看情形，是有人官司打贏了，正帶着家人感謝律師和法官，說着說着就哭着跪下要給人磕頭，這才聚了這麼多人。
杜風清見狀，轉身便要從另外一條路走，步子剛擡起，一道熟悉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阿姨，這些是我的工作職責......”
杜風清身軀一震，瞳孔微縮，猛地轉頭遙望過去，四周的人聲好像在這一刻都遠去消散，記憶裏的身影逐漸和眼前被簇擁在人羣中的人影重合上，沉寂已久的心，緩緩跟着再次劇烈跳動起來。
像是察覺到這一道過於熾熱的目光，人羣中的晏清擡眸望了過來，兩人視線毫不意外碰上，那雙熟悉的笑眸，時間好像停止在這一刻。
她彎脣笑，微紅的脣瓣張了張。
杜風清邁開沉重的步子，緩緩朝她走去。
時光回溯，好像回到了1932年，她從閣樓一躍而下，自己來不及抓緊的手。
又好像七年前那個冬天，她朝莊子走去，漫天火光，來不及等到的回頭。
人聲鼎沸，卻蓋不住思念的聲音。
——我一直在等你。
——所以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