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手機響起,他餘光一瞥,是周恪。
操控方向盤的手始終沉穩,另一隻手按了接聽。
“說。”他目視前方,聲音沉鑄。
“三爺,出事了……”周恪的聲音罕見的慌張。
“等我處理完手頭上的事再說。”他仍舊往盛挽月所在的盛家老宅行駛。
周恪帶着些許無奈和慌張,“您現在就得回霍家……”
他蹙眉,“怎麼?”
“霍毅……死了。”
……
霍家老宅。
偌大的莊園由門外至院內,浩浩蕩蕩排了五六十人,都是清一色保鏢制服。
他們默默垂手站在外面,肅靜至極。
廳內卻發出女人的哀嚎嘶吼。
霍栩趕到的時候,遠遠便聽到女人痛哭嚎叫,“阿毅!我們說好了不管去哪裏,一家人都要整整齊齊,可你爲什麼那麼狠心,把我和成軒拋下了啊……阿毅,你看看我,你睜開眼看看我……”
再走進一些,何玉梅的聲音更加悽慘悲鳴,傭人的低泣聲也清晰了起來。
他神色一凜,直覺有些不妙。
這時,一道身影從一側閃了過來。
周恪有些灰頭士臉的,神情凝重,“三爺!”
霍栩並沒有停止步伐,疾步往裏面走去,周恪小跑跟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不是今晚的航班麼?”霍栩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是的,我們的人一直跟着,前半程沒什麼問題,他們一家三口在候機室等着,馬上要檢票了,那霍毅突然起身,慌慌張張便衝出了候機室,人流量很大,我們的人沒及時跟上,緊接着外面便傳來了一陣槍聲……”
“現場頓時亂作一團,我們的人好不容易跑出去,就發現霍毅已經倒在地上了。”周恪惡狠狠罵道,“媽的,也不知道是誰替天行道在我們前邊了結了他,可惜這樣還是便宜他了!”
霍毅做的那些事,就算一百條命也不夠賠的。
他們本來打算派人跟着他們出國,一路追着他們的蹤跡,目的是爲了連根拔起他們在國外的勢力。
因爲表面上霍毅一家子是被霍老爺子灰溜溜趕出了霍家,可霍栩知道,霍毅在霍家這些年,總還是培養了自己的一些勢力,不會就這麼輕易倒下。
更何況他在國外的莊子,也算是他手裏的底牌之一。
就這麼讓他離開,無異於放虎歸山。
霍栩便派了幾個心腹跟着。
沒曾想,竟有人對霍毅下了手。
“三爺,要我說,霍老大死了也好,省的繼續禍害社會。”而且,也不用髒了自己的手。
聞言,霍栩臉上並沒有解恨的表情,事情遠遠不是表面這麼簡單。
“他老婆兒子怎麼樣?”
周恪說,“好着呢,他們兩個跑的慢,沒追上霍老大,而且那殺手殺了他之後,直接跑沒影了,看樣子就是單純的針對霍毅一人。”
然後他又努了努嘴,“喏,擱裏面鬼哭狼嚎呢。”
霍栩擰眉,腳步未停,繼續往裏走去。
霍家一樓寬敞的大廳內,雙眼瞪得老大的霍毅躺在擔架上,胸口處是乾涸了大半的血跡,淺灰色西裝已經被染成了褐紅色。
霍成軒跪在不遠處,面無血色。
何玉梅趴在霍毅屍體旁邊,哭天抹淚,平時梳的整整齊齊的頭髮亂糟糟的,鞋子也丟了一隻,整個人宛如一個顛婆。
周圍跪着十幾個傭人,他們大多掩嘴哭泣,不知裏面真情實意的幾人,虛情假意的幾人,反正聲音沒有斷過。
柺杖聲響起,霍鶴山步履蹣跚地慢慢走過去,眼睛紅紅的霍沅在旁邊攙扶着他。
半天時間,霍鶴山老了許多,臉上的皺紋彷彿一下子生了出來。
他嘴脣發紫,乾癟的臉抽搐着,黯淡的眼睛帶着霧氣。
走向地上的那具屍體時,他搖搖晃晃險些栽倒。
霍沅哽着嗓子,“爸,您節哀。”
她對這個卑劣虛僞的大哥沒什麼好印象,可再怎麼說,他們身上流的都是霍家的血。
他走了也就算了,突然暴斃,換做是哪個人也有些難接受。
霍鶴山“撲通”一聲,一條腿半跪了下去。
“爸!”霍沅連忙去扶他。
他揚起一隻手,示意不要管他。
霍沅呆愣在原地。
霍鶴山俯下身子,一隻手顫抖着摸向那張沒了生氣的臉。
臉上的點點血跡也幹了,他摩挲着,認真地用手指去擦拭着。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哭泣,看着這樣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悲傷認真地擦着死去兒子的臉。
“爸!你看到了嗎?阿毅他,他死不瞑目啊!他是你的長子,是霍家堂堂大少爺!就這樣不明不白被人光天化日之下殺了!他死的好慘好冤哇!”何玉梅一雙染着紅指甲的手死死揪住了霍鶴山的胳膊,歇斯底里朝他哭訴。
霍鶴山一動不動,任憑何玉梅撕扯着他。
霍沅撲過去,拍掉何玉梅尖銳的手指,“大嫂!你冷靜點!別傷到爸。”
其實已經晚了,霍鶴山的胳膊被她抓出幾道血痕,此可見她剛纔使了多大的力氣。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死的不是你的丈夫,你當然不會難過……霍沅,你好狠的心啊,你大哥死了,你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還在這裏大言不慚地指責我,你到底是不是人!”
何玉梅把滿腔的怨氣怒意全部發泄到了霍沅身上,哪裏還有平時在她面前刻意討好,虛僞做作的姿態。
霍沅淚珠在眼裏打轉,這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罵這麼慘。
可她沒了平時的跋扈,嘴脣翕動不知說些什麼。
她也難過的,親人死了,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她明白何玉梅的痛苦絕望,可這並不代表她可以去肆意傷害別人,更何況還對她父親撒潑打滾。
皮鞋聲自外響起,在壓抑的環境中格外清晰。
所有人看向門口。
一身黑衣的霍栩走進來,俊郎面孔依舊是平常的模樣,不悲不喜,不形於色。
人羣中逐漸有了異動。
“三哥……”霍沅見到他,像是在絕境中突然找到了主心骨一樣。
在這種情況下,她唯一可以相信和依賴的只有她三哥。
三哥一定會解決問題的,她想。
“霍栩!是你!你終於來了!”前一秒還伏在地上哭天怨地的何玉梅瞬間死灰復燃,一雙通紅眼睛哭看向霍栩,滿是恨意。
她拼了命朝着霍栩的方向撲了過去。
“你這個殺人兇手還有臉回來!我要殺了你爲我的丈夫報仇!”何玉梅淒厲地尖叫着,手裏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水果刀,直接刺向霍栩的腹部。
他沒想到這個女人已經瘋到了這種地步,由於事發突然,即使他伸手矯健,身形一晃避了過去,胳膊還是被刀鋒蹭了一下。
小臂關節處瞬間留下一道很醒目的紅。
他眉頭蹙起,向後退了一步,誰知何玉梅再次朝他撲了過來。
“三哥小心!”霍沅驚呼。
“三爺小心!”周恪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一個箭步衝上前,橫亙在兩人之間,一擡腳便將何玉梅踹到了地上。
她手中握着的水果刀“咣噹”一聲摔在地上。
與此同時,周恪身後躥出了兩個身形矯健的保鏢,直接將地上的何玉梅壓制住,讓她不能動彈。
“霍栩!你這個殺人兇手就是你害死了霍毅!”何玉梅臉貼在冰冷的地面上,嘴裏卻依然叫囂着。
在場女傭人皆被這場面嚇到,哭聲也沒了,個個抖得厲害。
霍沅衝到霍栩身邊,低頭查看他手臂上的傷勢,“三哥,你先去醫務室,讓家庭醫生幫你處理傷口。”
霍栩推開她,“我沒事的,你看好老爺子,別讓何玉梅發瘋再傷到他。”
霍沅咬着脣又移到了霍鶴山身旁。
“爸,我扶您先去休息一會兒,您胳膊也受了傷……”
霍鶴山給了她同樣的迴應,“沒事,你回你房間去。”
他知道,今天家裏註定是要不太平了。
霍沅固執搖頭,“我不回,我要陪着你,陪着霍家人。”
就算何玉梅要把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也得跟着哥哥和父親共進退。
“霍毅已經死了,你節哀。”霍栩看着何玉梅,緩緩開口。
“你給我住嘴!你這個殺人兇手有什麼資格叫他的名字!”何玉梅聲音尖細,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如果不是那兩個保鏢壓着她,她早已再次撲了過去。
因爲她的眼神分明是要殺人的樣子。
“玉梅!我知道你現在很崩潰,可你也不能給霍栩扣帽子,我們是一家人,你不可以污衊誹謗他。”霍鶴山開口,聲音滄桑。
“一家人?呵……”何玉梅突然大笑起來,笑聲滲人,“好一個一家人,老爺子!你還是這麼偏心!你的小兒子殺了你的大兒子,你竟然還在維護他……”
“何玉梅!你不要胡言亂語!”霍鶴山動了怒。
只是他身體經歷了劇痛打擊,聲音早已沒了氣勢。
“我沒有胡言亂語!”何玉梅聲嘶力竭喊出來,“是霍栩殺了霍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