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魚湯在砂鍋裏沸騰,切成柳葉狀的魚片隨着沸騰不斷地翻滾,就好像一條條小魚在遊動。

    “古人云,茼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當今這個季節,正是一年中最適合食用河豚的時候。”

    忠叔一邊笑呵呵的說着,一邊拿起顧雲的玩,給他盛了一勺湯。

    “喫河豚先喝湯,這魚湯裏放了魚膠、乾貝、豬肘,所用材料不輸給佛跳牆,再配合河豚自帶的鮮美,那可是真正的千金不換。”

    他把碗放回顧雲面前,笑着說道:“顧先生有實力又有魄力,這魚湯的第一口,理應由顧先生先喝。”

    聞言顧雲挑了挑眉,撇了一眼忠叔。

    忠叔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

    如果是不認識的人見到這一幕,肯定會覺得他不過是個尋常老人,甚至還有幾分慈眉善目。

    但顧雲很清楚,如果忠叔真的和他看起來一樣慈眉善目,那就不可能穩坐代家掌權人的位置這麼多年。

    “都說河豚鮮美,足以捨命一試,我膽子小,以前沒喫過,今天光是聞到這魚湯的味道,就明白這個說法果然名不虛傳。”

    顧雲不緊不慢的說道。

    忠叔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消失,但如果仔細去看就會發現,他嘴角的弧度微微有了變化。

    顧雲卻根本沒看忠叔一眼,只是自言自語着:“古人也有云,捨命陪君子,今日有兩件事值得我捨命一試,看來我這條命,是不捨不行了。”

    他說着主動端起魚湯,啜了一口。

    一股鮮香微甜的味道在他的舌尖如同炸彈一般瞬間炸開,直衝腦門,讓顧雲忍不住呼了口氣。

    這一瞬間,他竟然感覺自己出現了幻覺,彷彿自己喝下去的不是魚湯,而是天上的瓊漿玉液,只喝了一口,就開始微醺。

    “這河豚雖然好喫,但哪怕是經驗再豐富的廚師,也不敢保證一定能處理到最完美的程度。”

    “其實生活中也有很多東西都是這樣,雖然喫起來好喫,也不是誰都能喫下去的,就算第一次喫下去沒事,下次再嘗也未必如此。”

    顧雲的手指在碗口轉了個圈,笑呵呵的說道:“老爺子年紀不小了,身體要緊,平時喫東西的時候可千萬要注意纔是。”

    “有些東西還是不要亂喫纔好。”

    這一番話,讓忠叔鬆弛的臉皮顫抖了一下。

    他再看向顧雲,眼裏閃過一抹精芒。

    看來自己果然是小看了這個年輕人,他本以爲今天是自己嚇唬顧雲,看他敢不敢喫這河豚肉,沒想到反過來被顧雲把控了主權。

    “他難道一點都不怕嗎?”

    忠叔心裏有些慌了。

    其實兩人都心知肚明。

    這河豚肉指的就是盛海,忠叔問他敢不敢喫,就是在告訴他,敢繼續和自己爭搶盛海的股份,就有可能當場殞命。

    可顧雲卻反將一軍。

    他率先喝下一口魚湯,並勸說忠叔不要亂喫東西,也是同樣的道理。

    自己已經先下手爲強,至於忠叔敢不敢下手,要是喝了魚湯,就有可能跟自己同歸於盡,但如果不喝魚湯,那今日他就是獨善其身,但也從此失去了做顧雲對手的權力。

    如果是赴宴之前,有人告訴他顧雲會這麼做,他只會覺得顧雲是意氣用事。

    可是現在,他卻難免在心中多了一份顧慮。

    難道說,顧雲當真有把握,能獨自喫下盛海的股份?

    忠叔終究是猶豫了。

    “唉!”

    他嘆了口氣:“我終究是老了啊,現在已經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如果在年輕二十年,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喝下這碗魚湯,但如今的他已經到了惜命的年紀。

    雖然他不止一次在這裏嘗過河豚肉,可不知爲何,直覺告訴他,如果自己今天喝下這碗魚湯,肯定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可照理來說,如果這鍋湯有毒,那自己應該感到高興纔是,因爲顧雲已經喝下魚湯,顯然是死期將至。

    “哈哈哈,既然老爺子不喜歡喝魚湯,那我們就來嚐點別的吧。”

    樓下的喧鬧聲音已經逐漸安靜下來。

    樓梯的位置傳來了幾道人影。

    金毛和白狼兩人走了上來,身上和臉上都站滿了血漬,嚇得包廂裏的服務員尖叫一聲。

    “老闆!”

    “事情都辦完了?”

    顧雲一邊說着,一邊伸出筷子從鍋裏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嘴裏。

    “不錯不錯,這魚湯鮮美,魚肉也肥厚,能喫上河豚,當真是人間幸事啊。”

    這一幕落在金毛等人眼裏,讓他眉頭微皺。

    誰知顧雲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兩人的顧慮,笑呵呵的指着一旁的椅子道:“坐吧,辛苦你們了。”

    “老闆,這可是河豚肉……”

    金三剛想說話,就被顧雲瞪了一眼,連忙收聲。

    白狼雖然不解,但還是直接坐下。

    顧雲這纔給兩人各自盛了一碗魚湯,笑呵呵的說道:“喝吧,這魚湯鮮美的很,不喝就可惜了。”

    見到顧雲的表情,兩人有些不太明白。

    今日在到來之前,顧雲就已經服下了阿托品,如果只是少喫一點,就算當真中毒了,也能保得住命。

    可顧雲卻讓他們一起喝,這是什麼意思?

    “我剛纔已經和忠叔說了,他老人家年紀大了,有些東西能不亂喫還是不要亂喫,不像我們年輕人,就算喫下去了,大不了難受兩天,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復。”

    “忠叔啊,要不我給您老人家點鍋白粥養養胃?”

    “不用了。”

    忠叔的表情有些難看。

    今日這樓上樓下,從一開始就是兩片戰場。

    樓下那邊戰場註定難以避免,但並不重要。

    可是在樓上這片戰場,他也同樣輸給了顧雲。

    自己掌權代家,縱橫盛海幾十年,竟然有朝一日被一個年輕人給壓制住。

    他知道,如果顧雲能活過今日,代家恐怕當真要退讓了。

    這讓他有些頹然的同時,也在靜靜等待着。

    一般來說,河豚毒素髮作的時間在三十分鐘到六小時,從顧雲喝下第一口魚湯開始,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

    如果今日這一鍋魚湯是一場賭博,那賭注就是顧雲的性命,如果他能賭贏,那邊能通喫整個盛海。

    這,就是所謂的贏家通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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