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神色稍松。
“只能施針這一個法子了?”
宋思源點頭。
皇帝不再問了,轉身,走進了寢殿內。
院使大人吐出口氣,身體一晃,好懸才穩住。
這一回神,他才發現自己的後背都被冷汗浸溼了。
拿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院使大人低聲對宋思源說道。
“也就你,這時候還記得爲我說話。”
宋思源露出個憨厚的笑來。
“下官說的是實話,若不是院使大人您果決,當機立斷讓太后服了藥,恐怕這會兒白幡都要掛起來了。”
院使大人搖了搖頭。
“那大活絡丹也是你獻上來的,說起來,還是你的功勞更大。”
“院使大人就別跟下官說這個了,現下,哪還敢提功勞啊?能保住咱們太醫院上下的性命,就不錯了。”
宋思源的話,讓院使大人的臉又變得難看起來。
他倒是沒怪宋思源,和宋思源共處這麼多年,他哪裏不知道這老小子的性子?
早就習慣了。
“只是,太后這卒中之症,發作的蹊蹺,不知是何原因引起的?雖說太后平時有陽亢、頭暈之症,但也不嚴重啊!”
院使大人換了話題,說起了太后的病情。
宋思源撇撇嘴:“多半是被氣的。”
太后的主治太醫,一直是院使大人,因院使大人擅長湯藥方子,而宋思源擅長的鍼灸,是太后最討厭的。
太后從不讓外男近身,哪怕只是扎針,也不肯。
宋思源心底忍不住感慨:要是女兒在這兒就好了,她的鍼灸不下於自己,又是女眷,太后肯定不會拒絕。
只是女兒現在身份特殊,醫術也不能暴露。
這是很早以前太子就提醒過的。
宋思源雖然有着一顆醫者仁心,但也不想用女兒的性命來賭。
其實丁香也行……不過丁香纔剛學鍼灸沒幾天,恐怕能力不太過關。
宋思源腦子裏亂糟糟的。
而寢殿內,隔着細密的珠簾,皇帝正在懇求太后允許太醫們施針。
此刻的太后,躺在牀上,半邊身體僵硬如石,動彈不得,一張臉也是如此,她心中焦急,有很多話想要說,可舌頭也是一半僵硬的,根本無法流利地說話。
太后脾氣犟,因着年輕時受過傷,絕不肯叫任何男子碰她,哪怕只是頭皮也不行。
可現如今她感覺到了身體的狀況,心中只剩對死亡的恐懼,不由猶豫起來。
片刻後,太后終於下定決心,讓太醫們治!
祝家那樣子,沒個頂樑柱的,若我就這麼死了,整個祝家必倒,我決不能現在就死!
太后眼神一定,吸了口氣,準備開口同意。
可誰知,她一開口,卻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
她說不出話了!
太后心底的恐慌更甚,心慌加焦急,讓她嘴脣都哆嗦起來了。
嬤嬤們因先前皇帝的震怒,此刻都跪在地上,沒人能看到她的神情。
“母后,性命關天,您就發句話吧!”
太后想要拍牀板。
我要治!
快叫太醫進來!
可這屋裏又沒人有讀心術,沒人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
太后絕望了。
難道是天要亡我?
她伸出那隻好手,抓住了帳子上垂落的流蘇,想要扯下來,可身上沒半點力氣,折騰了半天,也是徒勞。
太后不由閉上了眼睛,滿心絕望哀傷。
就在這時,外頭忽然傳來了一陣忙亂的腳步聲,緊接着,是一聲高亢的宣喊聲。
“太子殿下到~”
皇帝的神色,有那麼一瞬間的冷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收斂起來,轉過身看向門外。
太子推開殿門外守着的太監們,大步踏入殿內。
“祖母怎麼樣了?”
太子臉上的焦急沒有絲毫摻假,他確實擔心太后。
皇帝重重咳嗽了一聲。
太子像是纔看到他,急忙斂袖行禮。
“兒臣拜見父皇,方纔進來得急,忘了給父皇行禮,父皇勿怪。”
他都這麼說了,皇帝也不能真的斥責他什麼,只是臉色總歸是不太好看。
若是從前,太子還會擔心會惹皇帝不喜,可經過宋惜白的幾次提醒和分析後,太子對皇帝已經有了防備和警惕。
他已經明白了,不管自己做什麼,皇帝都不會喜歡自己。
太子轉而問起了太后的病。
皇帝不想回答,伸手一指門外。
“你去問三位太醫吧!”
太子視線轉向了外頭,和剛從後面趕上來的宋惜白對了個正着。
宋惜白帶着丁香和魏紅走上前來。
她雖然不是太子妃,可身上的氣勢卻絲毫不遜色。
來之前她就已換上了宮裝,髮髻上插着華貴的珠冠和步搖。
不等她走近,宋思源已經先一步按着院使大人的腦袋行禮了。
院使大人很是鬱悶。
又不是皇帝,不需要行大禮啊!
右邊那位太醫不知道宋惜白的品階,見兩人都磕頭了,急忙也跟着行禮。
宋惜白就這麼避開了太醫,走進了寢殿。
“臣妾給陛下請安。”
她進屋後先向皇帝福了一福,接着說道。
“臣妾這位宮女粗懂醫術,太后娘娘不願讓太醫們近身,不如就叫這宮女看看吧!”
宋惜白她們回宮後,先回了東宮換衣服,沒辦法,這是宮裏的禮數,她要是穿着一身布衣去見太后,會被人罵不敬之罪。
換衣服的時候,拂柳已經飛快地說起了仁壽宮的事。
太后厭惡男子接觸,不讓太醫們近身,結果中風了,還冥頑不靈,只肯吃藥,不肯扎針。
僵持了許久,病情就加重了。
宋惜白稍微一琢磨,就猜到太后此刻應該已經半身不遂,且說不出話來了。
宋惜白自己不能出手,但丁香會醫術的事,整個東宮都知道,後宮自然也知道,倒不如現在主動提出來,免得事後在被人找由頭髮落。
她這話一出口,那邊廂的太后,倏地睜開眼睛,急切地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