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

    太子詫異地看着宋惜白,發現她臉上帶着前所未有的嚴肅之色。

    “防外戚!”

    太子一怔,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光亮。

    宋惜白假裝沒看到,繼續說道:“朝中能人志士那麼多,殿下要用人,儘可挑天下之才。但一旦與後宮有所牽連,就最好別再重用了。就比如我爹,他有一手好醫術,現在在太醫院也算是頗得重用。可殿下也看到了,我爹因爲我,天然地站在你這邊,所以瞞着假皇帝做事。”

    “若是日後殿下登上大位,能放心用這樣的人嗎?”

    太子心中一凜,旋即笑了起來。

    “卿卿你胡說什麼?你爹,我自然是放心的。”

    宋惜白搖頭,現在說得好聽,可以後哪怕出現任何的問題,誰知道這會不會成爲兩人之間的嫌隙?

    漢武帝寵幸衛子夫多年,連衛家都因此一躍成爲當朝的權貴,臨了不還因巫蠱之禍而死?

    現在太子還只是太子,他的想法還有些單純,可以後,誰知道呢?

    “我已經考慮過了,日後殿下登位後,就隨便給我爹一個閒職,讓他安享晚年吧!我兩個哥哥也是。”

    宋惜白說得情真意切。

    太子神色複雜地看着她良久,忽然,一把抱住了她。

    “卿卿……”

    他的嘆息在宋惜白頸肩飄蕩,帶着感動和滿意。

    許久之後,太子精神抖擻地回去了。

    丁香捧着一碗銀絲面走進來。

    “你們兩個聊得夠久的,我還以爲殿下要留宿了呢!”

    宋惜白往後一靠。

    “太多事情等着要處理呢!待會兒你幫我送封信給我大哥,讓他轉交金先生。”

    丁香走到牀邊,放下碗:“你幹嘛不自己送?之前不就是直接傳信嗎?怎麼現在這麼麻煩?”

    宋惜白嘆了口氣。

    “以後都得這樣了,尤其是等我們進宮以後,最好和前朝的人都保持距離。”

    丁香聳聳肩:“反正跟我沒關係,我想過了,等所有事情都結束了,兩個寶寶身體也好了,我就去遊歷。”

    “遊歷?”

    宋惜白有些意外。

    她倒是沒想過讓丁香一直留在自己身邊,只不過,從前以爲丁香會繼承家裏的醫館呢!

    “對呀!我跟着孫太醫的時候,聽他說了好多外頭的事。京城這麼小,天下那麼大,各種疑難病症那麼多,如果只呆在京城,醫術怎麼能進步呢?我要遊歷四方,磨礪醫術!”

    丁香一雙眼睛亮着讓宋惜白都爲之驚訝的璀璨光芒。

    “你說的我都心動了。”宋惜白不由笑了,“可惜我是沒法去了。”

    “沒事兒,到時候我會經常給你寫信的。”丁香一揮手,“快吃麪吧!用老母雞熬的湯,撇掉了油,還燙了兩顆小青菜,你最喜歡的。”

    宋惜白拿起碗,卻有些食不知味。

    遊歷四方、磨礪醫術嗎?

    那曾經也是自己的夢想……

    她有些失神,一碗麪只吃了兩口,就放下了。

    次日一早,舒貴妃意外身亡的消息就傳了開去。一晚上的功夫,靈堂布置好了,棺槨也備下了。

    朝會時,大臣們就聽到皇帝一臉哀慟得宣佈舒貴妃去世。

    雖然不少人都提前得到了消息,但還是裝作頭一次聽到一樣,面露哀慼,練練喊着節哀。

    可等到皇帝試探着提及冊立新太子時,這些個朝臣立馬不裝了,一個個跳出來反對。

    理由太充分,根本沒法辯駁。

    假皇帝陰陰地看着殿內的文武百官們,第一次生出了頹然之感。

    他跟這些人鬥了十幾年,始終沒法隨心所欲。想要廢太子,一直遭到反對,現在想要立太子,還是被他們反對。

    他忽然想到當初第一次站在這金鑾高座上時的心情,彷彿天下一切盡在手中。

    那種澎湃的心情,至今難以忘記。

    但他忘了,他能坐上這位子,並不是他自己能力有多強,不過是仗着這張和皇帝一樣的臉罷了。

    假皇帝心情起起伏伏,眼前再次浮現出皇后死之前那嘲諷的眼神。

    眼神,瞬間陰鷙到了極點。

    之後朝堂上討論的重點,變成了舒貴妃的葬禮。

    假皇帝沒心思聽,將事情交給禮部和惠王,直接就下了朝。

    舒貴妃的葬禮辦得十分隆重。

    可整個過程中,真正傷心的,大概也只有八皇子一個而已。

    停靈三日後,舒貴妃被送入了皇帝的陵寢中。

    但沒人知道,舒貴妃早就被人掉了包,那棺槨中躺着的,只是個葬身火海的不幸宮女而已。

    宋惜白的月子坐到了一半,丁香被金先生請去幫忙。

    忙活了一天一夜後,丁香才披霜回來。

    原來,舒貴妃那日被火燒傷,爲了真實,一直沒有用藥。這幾天雖然天氣涼爽,但傷口依然惡化得極快。

    丁香噼裏啪啦解釋完緣由,拿起桌上的茶壺,直接往嘴裏灌。

    “哎呀,你都沒看見,她肩膀上的肉都開始腐爛發臭了,我只能給她挖去腐肉,多虧了有那個曼陀羅花做成的麻醉藥,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宋惜白眉頭緊皺:“她在金先生那兒?沒有回舒家?”

    “沒有,她說這輩子作爲舒家女兒,已經盡完了職責,不想再回舒家了。”

    丁香嘖嘖了兩聲,忽然故作神祕地壓低了聲音。

    “我走之前,她給了我一樣東西。”

    宋惜白下意識擡頭:“什麼東西?”

    丁香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塊布頭。

    布頭打開,裏面是一條帕子。

    這帕子顯然有些年頭了,邊緣都開絲了,但顏色卻還頗爲鮮亮,一看就不是尋常布料。

    宋惜白接過帕子,抖開後,目光倏地一凝。

    只見那帕子上,有着一團黑褐色的污漬,似是結成了硬痂。

    丁香湊過來坐下。

    “她好像不信任金先生,揹着人把東西給了我。你說,這帕子上的是什麼?”

    宋惜白眼眸微垂。

    “你說呢?”

    那黑褐色的污漬,明顯是血跡!

    而這不是最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帕子的角落,繡着一叢卷草纏枝紋。

    那一團刺繡看起來有些雜亂,不像是尋常見到的刺繡,是很特殊的針法。

    宋惜白以前和杜承徽閒聊時,聽她提過,這種針法,叫做亂草繡,來源於書法中的草書,是幾十年前一位繡娘發明的。

    亂草繡的特殊之處在於,將字隱於花草之中。乍一看,繡的是花,可若是仔細辨認,就能從中看出字來。

    宋惜白眯着眼睛,將帕子轉來轉去,調整着角度,終於,看出了上面的一個字。

    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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