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雅綠讀書這事,老康是真的很看重,這之後在康雅綠不知道的時候,他還拜託了旁人,只爲上一把“雙保險”。

    等到鄰近過年,大姐和大姐夫兩口子給家裏送油時,康雅綠才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她聽大姐話裏頭那意思,是家裏人都很支持她,連她姐夫都在她讀書考學的事上使了把勁。

    這讓康雅綠感到心裏很暖。

    夜深人靜,躺在被窩裏頭,想着康家人爲她做的一切,康雅綠還是覺得既幸運又感動。

    更難能可貴的是,康家人完全沒有因爲她是個女孩,而對她念書這事產生任何偏見。

    也沒有一個人嘲諷她自不量力,居然妄圖考取數一數二的京大。

    感動之餘,康雅綠甚至有些替原本這個世界的康雅綠感到惋惜。

    有這樣好的家人,那個女孩要是沒有走上絕路該多好!

    當遇到困難,如果她能夠拼了命聯繫上家人,以康家人的性子,哪裏會坐視不理呢!

    過去的事無可更改,她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她應該也必須好好努力加把勁向前衝。

    要是不能拼盡全力、揮汗如雨地認真努力一場,非但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康家人給予的無聲的愛。

    何況,周華彬還在漢京等着她呢。

    想到周華彬,康雅綠的那顆小心臟不由自主地忽悠一下。

    她想,她有點想他了。

    翻了幾個身,想念像雪團似的,不受控地越滾越大。

    從芝麻粒變成西瓜,再變成車軲轆,最後變成想念的雲團、大山。

    “要是在現代就好了,可以視頻、發消息、打電話、或者語音……”想着想着,體會到那麼一點“思念成疾”的康雅綠,又翻一個身,默然嘆道,“要不,給他寫信?”

    寫信!

    這念頭一起,睏意陡然消失,繾綣思念赫然被興奮所取代。

    她一骨碌爬起來,竄出被窩,衝到桌前,抓上紙筆,又被冷得像受驚得兔子似的,猛衝回被子裏。

    沒捨得開電燈,點上那盞土燈,藉助不算明亮的光,康雅綠握緊手中的鋼筆,開始盤算,要如何下筆。

    周華彬同志,展信佳?

    似乎有點太刻板。

    周華彬,我想你了!

    又好像,太直接,毫不矜持。

    周華彬,近來可好?許久不見,頗爲掛念。

    掛念,想念,思念……康雅綠提着筆,咬着下嘴脣,思量良久,只覺思念逐漸綿長,越綿長越羞澀越彆扭,思緒越難落在筆尖。

    最後,一咬牙一跺腳,她乾脆把筆和本子往枕頭邊一扔,賭氣似的熄了燈——決定不寫了!

    可光亮一滅,想念偏又洶涌來襲,從涓涓細流,化作幾欲決堤的洪峯。

    不知到底翻來覆去幾許,糾糾纏纏幾刻,不知鐘錶的指針轉了幾圈,她才終於迷迷糊糊見了周公。

    不過這信嘛,最終還是寫了的。

    由儘量剋制的客套話開頭,扯到如今通達寒風凜冽,再生拉硬拽到夏日夜晚,那分外清涼的夜風是如何宜人。

    旋即,光陰落回到她和周華彬相遇的那個夜晚。

    那天,也是山風清涼,一如周華彬好聽的聲音一般,讓人覺得舒適。

    漸漸,情緒自然起伏,思緒敞開,點點瑣碎和片片真情,便一點一點填滿一頁、兩頁、三頁的信紙。

    可到底,傾瀉到筆尖的情思,總不及內心繾綣深情的千萬分之一。

    腦海濃烈纏綿的愛意和想念,落在紙面,到底淺薄幾分。

    任何發自肺腑的情感,能表達出的,大抵總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真正的愛意,刻骨銘心的恨,許本就說不清道不明,更何況要端端正正落在筆端。

    但康雅綠想,若是周華彬收到信,應該能感受到那些文字背後,她的那一點點思念,和收斂着卻還是流露出的真心念想。

    信寫好,郵寄出去還是費了一番周折,很是讓康雅綠掙扎片刻。

    因爲,給信封貼上郵票那一刻,康雅綠忽然想起,曾經聽朋友說過,在愛情裏主動的人,最容易受傷。

    康雅綠沒談過戀愛,她不知道自己眼下這般,是不是已經算是主動。

    她是想念周華彬的,也願意周華彬知道她的想念,但她不想受傷。

    要是越主動越容易被拿捏,被拿捏住的人,會喪失主動權變得不快樂……那她還要搶先踏出這一步嗎?

    所以,康雅綠猶豫了。

    可轉念,她又覺得,自己反覆糾結那麼久,才終於將思念落在筆尖,寫得那麼認真,想得那麼真切,還花了錢花了時間跑來郵局買上郵票,這要是不郵寄出去,好像纔會讓她不快樂——何止是不快樂,簡直是虧大了!

    對,老子想了,寫了,郵票買了,不郵寄出去才虧,真虧!

    而且,她是希望周華彬可以閱讀這些文字,這些沾染着她真心實意的字字句句啊!

    只要周華彬能感受到我的心意,那就值!把信投進郵筒的一刻,康雅綠好像是這樣想的。

    信郵寄出去之後,她還掰着手指頭算過,大概要幾天能郵寄到。

    還忍不住猜想,等周華彬收到信,會是什麼表情,有什麼樣的感受,是高興、喫驚還是欣喜又或者是激動?

    眼瞅着,年關將至,按照她的估計,周華彬鐵定收到信了,康雅綠又開始暗暗盤算,自己會在什麼時候收到周華彬的回信。

    她盼着收到回信,盼着閱讀那些同樣落在信紙上的字句;

    她想,要是周華彬選擇打電話到村裏或者她大哥那兒,讓她頂着大冷風專門在約定好的時間跑去接電話,那未免有些煞風景,不夠心有靈犀了。

    可千算萬算,她的擔心沒有發生,可願望也未曾實現——因爲她那封信就猶如石沉了大海一般,根本沒收到任何迴音。

    起初康雅綠還等着盼着,到後來漸漸開始沮喪,最後不得不勸解自己平靜,偶爾還自我懷疑兩下,極偶爾又擔心是不是周華彬遇到了什麼困難,發生了什麼事情。

    眼瞅着,大年三十都到了,周華彬那還是一點動靜全無。

    雖然康雅綠強做鎮定,但又怎麼可能心中毫無波瀾,絲毫不感受到難過呢。

    好在,熱鬧的年節時分,總有這樣那樣各種憑空冒出來的各種事情,讓人忙活得熱火朝天,忙活得沒有時間傷春悲秋七想八想。

    可等到大家守歲到十二點,外頭炮仗聲響起的那一刻,康雅綠還是覺得心頭好像有一塊空落落的,怪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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