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賴長貴沒想到的是,這小子不到黃河不死心,竟然主動問起價格來了。

    穿得破衣爛衫,你能拿出什麼錢來。

    見秦獸如此執拗,賴長貴決定隨便說一個數字,讓他徹底死心。

    於是,賴長貴緩緩伸出一根手指,在秦獸面前左右搖擺了幾下,眯着眼說道,“只要你能拿出一千塊,我就給你一年的承包權,這個價格不到我承包價的十分之一,怎麼樣,夠大方了吧。”

    賴長貴沒有騙人,一千塊確實不足承包價的十分之一。

    開出這個價格,並不是賴長貴腦袋進水了,故意賤賣承包權。

    他是料定秦獸拿不出這筆錢,才故意自降身價,羞辱秦獸。

    言外之意已經很明顯了,我把價格從脖子降到腳脖子了,你還是買不起。

    像柳疙瘩這樣破落的雞窩家庭,還妄想飛出什麼金鳳凰。

    窮鬼,就該一輩子認命。

    “一千塊確實不貴,這個價格我願意接受。”秦獸的回答,乾淨利落、斬釘截鐵。

    什麼,這小子說他願意接受。

    賴長貴始料未及,一時語塞。

    本想看着秦獸聽到報價嚇得大驚失色,在自己面前出醜。

    他哪裏料到秦獸這麼快就做出反應,根本沒給自己神氣的機會。

    一千塊錢,連想都不想就答應了。

    這個土包子是不知道這麼多錢是個什麼概念吧。

    或許他壓根就沒見過一千塊錢,纔回答得這麼輕描淡寫。

    難不成他要賒賬,或者賴賬。

    賴長貴可不是出於好心幫助秦獸,他絕不能讓這小子鑽了空子。

    眼珠子骨碌碌轉了一圈,腦子也飛快地想着對付秦獸的辦法。

    有了!

    賴長貴終於想出防止秦獸鑽空子的計策,他突然加重語氣,不容置疑地說道,“先別高興得太早,我還有一個條件,你必須給我現錢,我可以給你三天時間去籌集,到了期限,拿不出錢來,別怪我沒提醒你,以後你休想再踏進迷魂嶺半步。”

    秦獸當然明白賴長貴說這話的用意,無外乎就是覺得自己拿不出錢來,再趕盡殺絕,將自己徹底趕出迷魂嶺。

    離了迷魂嶺,就沒法趕山,秦獸也就失去了賴以生存的依靠。

    只憑柳家幾畝薄田,一年的收成,只能勉強餬口,沒有額外的收入貼補,哪還有能力應付衣食住行,柴米油鹽。

    想都不用想,日子鐵定不好過。

    這就是賴長貴想出來的計策,作爲對秦獸捉姦自己的懲罰,他就是要打壓秦獸,讓這膽大妄爲的野小子一輩子翻不了身,擡不起頭。

    這就是冒犯自己的下場,怪不得別人,一切都是秦獸以卵擊石,不自量力。

    只見秦獸晃晃悠悠來到賴長貴面前,開口問道,“哎呀,一千塊現錢,賴村長可真是難住我了,順便問一句,空口無憑,你能給我立個字據麼?”

    知道作難就對了,賴長貴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毛都沒長齊,跟我作對,你還嫩了點。

    拿不出錢還想着立字據,這小子怕是想多了。

    賴長貴做了一個數錢的動作,一臉嫌棄地再次強調,“嘿嘿嘿,只要能拿得出錢來,別說立一個字據,十個,一百個,又有何難,我隨時都能給你寫。”

    說着,賴長貴摸出上衣口袋的鋼筆,故意在秦獸面前亮了亮。

    身爲一村之長,肚子裏多少還是有些墨水的,隨身帶着筆,更能凸顯他有文化的好形象。

    立個字據,手到擒來,確實沒什麼難度。

    “那你現在就立一個。”秦獸催促道。

    看他嚴肅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

    賴長貴頓時露出邪惡的嘴臉,冷笑着說道,“嘿,小子,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這字據可不是隨便就能寫的,你可要想清楚了,白紙黑字,我立下字據可是要見到現錢的。如果沒錢,柳家那三間土房子,靠着去鎮上的路,勉強還能抵上一千塊,你若執意立字據,可別怪我心狠,將你們趕出家門。”

    這老狐狸,中午露出了蜇人的毒針,他不光想羞辱秦獸的自尊,還想着柳家的宅院呢。

    賴長貴說得沒錯,柳家確實佔據着靠山屯村民去往紅山鄉的必經之路,出入比一般村民方便了不少,惹得村民們一陣羨慕。

    這樣的好位置,被這老狐狸惦記,也就不足爲奇了。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窮得飯都喫不飽,還敢揚言承包迷魂嶺,也不怕被人笑話。”說話的是張麻子,他表現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繼續說道,“賴村長,你真是太心慈手軟了,實話告訴你,秦獸都打進你家裏去了,二毛都被這混小子嚇尿了,我這才趕緊跑過來找你。換做是我,管他答不答應,直接立個字據,明天就帶人收他的房子,讓他無家可歸纔去報仇解恨。”

    張麻子說的眉飛色舞,吐沫橫飛。

    別說,還真說到賴長貴心裏去了。

    好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孩,都打到我賴家去了。

    這是真沒把我賴長貴放在眼裏,不給你點苦頭嚐嚐,你真不知道醋是酸的,鹽是鹹的,馬王爺有三隻眼。

    盛怒之下,他立即將嘴巴如噴壺的張麻子推到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香菸盒,拆開盒子,伸展開來變成一張紙。

    迅速筆走龍蛇,一口氣寫好了迷魂嶺的轉包合同。

    看了一眼秦獸,賴長貴兇相畢露,一揮手,將字據塞到張麻子手裏,咬牙切齒吩咐道,“抓着他的手,把手印給我狠狠地摁上,休得讓他抵賴。”

    張麻子拿着字據,像拿着戰利品一樣,屁顛屁顛的跑到秦獸跟前,炫耀似的說道,“來吧,秦獸,乖乖把你可憐的小手伸出來吧,胳膊到什麼時候也擰不過大腿,跟賴村長做對,都是你自找苦喫,認命吧,一會兒趕緊回去收拾鋪蓋,好給賴村長騰地方。”

    說着,張麻子特意用肩膀撞了一下秦獸,眼神裏更是有藏不住的喜悅。

    賴長貴看在眼裏,還以爲馬上宅院到手,就要看秦獸笑話了,張麻子跟自己一樣高興。

    但秦獸明顯捕捉到了另一層意思。

    “先別打房子的主意,不就一千塊錢嘛,也別等三天了,我現在就給你。”說着秦獸從腰裏拿出一沓錢,遞到張麻子手裏,同時將賴長貴立的字據,收入囊中。

    一千塊承辦迷魂鈴一年的使用權,這個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交易,一眨眼的功夫,就做成了。

    見到秦獸果然拿出了一千塊現錢,賴長貴趕緊搶過來,“一,二,三...”,一連數了好幾遍,沒錯還真是一千!

    這怎麼可能,這個黑不溜秋的窮小子果真拿出了一千塊現錢。

    賴長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挨個將一張張鈔票,對着月光照了一遍。

    還真是真錢!

    他想反悔,可眼瞅着秦獸已經將字據藏在了懷裏,恐怕沒那麼容易得手,萬一有個閃失,再被這小子壞了名聲,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償失。

    千年的狐狸卻沒鬥過年輕的獵手,這事只能認栽倒黴了。

    “唉。”這回他徹底死了心,一屁股坐到王寡婦懷裏,低着頭唉聲嘆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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