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秦獸眼神如此堅毅,柳千惠已經感覺到,自己再怎麼勸也是徒勞。

    不如就像兒子說的,相信他一次。

    況且從秦獸的神態裏,柳千惠竟然看到了丈夫秦叔寶的影子。

    那是一種天不怕地不怕,永不服輸的神情。

    她當初就是被秦叔寶這種精神所吸引,才決定一生一世跟着他。

    現在兒子完美遺傳了丈夫的品質,柳千惠一時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需要擔憂。

    但兒子這麼大了,又是那麼成熟穩重的性格,既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不如放手讓他一博。

    想到這裏,柳千惠淡然地說道,“兒子,既然你已經做好了人生奮鬥的目標,那媽媽選擇支持你,只盼你遇事逢凶化吉,做事大有所爲。”

    “嗯。”見母親不再阻止自己承包迷魂嶺的事,秦獸欣喜地點了點頭。

    他知道母親作爲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一定會理解自己的決定。

    柳千惠輕輕拍了拍兒子的額頭,開始催促秦獸吃麪,“快吃麪吧,這洞穴裏陰冷,再不趕緊喫,馬上都涼了。”

    說到山洞裏冷,秦獸立即忍不住問道,“對了,娘,我看你牀上除了一張葦蓆,再也沒有什麼鋪蓋之類的東西,你晚上睡覺怎麼禦寒啊?”

    沒想到兒子竟然觀察這麼仔細,柳千惠掩面一笑,“呵呵,這洞裏也沒有什麼可以織布的工具,我依然也沒辦法做出鋪蓋被子之類的東西,不過幸虧有大白,我每晚都是摟着它入睡,你摸摸,它這一身長毛,可暖和了。”

    雖然母親是笑哈哈說出來的,可秦獸聽了卻是無比的心疼。

    如果什麼都有,誰沒事摟着老虎入睡,讓它給自己暖身子。

    秦獸心裏清楚,這都是被逼無奈,母親纔會做出的選擇。

    此刻秦獸心裏一酸,如鯁在喉。

    不過,幸虧這是一隻母老虎。

    他不再說話,大口大口扒拉着碗裏的苗條。

    爽滑勁道的手擀麪,纔是真正屬於媽媽的味道。

    從今天起,他不再是別人口中沒人要的孩子,不再是寄人籬下的孤兒。

    他有自己的媽媽了。

    秦獸含着淚喫完了碗裏的面。

    雖然臉上掛着淚,可內心卻是無比喜悅。

    一想到母親這些年受了這麼多委屈,遭了這麼多罪,秦獸就想好好彌補一下。

    他放下碗筷,滿懷期待地說道,“娘,喫完飯就跟我一起走出崖底,我帶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跟你說,現在改革開放了,紅山鄉可比以前熱鬧多了。”

    出去?

    柳千惠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嘴裏的飯也不再往下嚥。

    她面無表情,臉上既沒有開心,也沒有難過。

    過了半天,柳千惠才怔怔地看着秦獸,帶着哭腔問道,“兒子,你說要帶我離開這個鬼地方?”

    看到母親難以置信的表情,秦獸立即朗聲回答道,“是的,我帶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讓你感受一下如今這個世道,也盡一盡做兒子的孝道。”

    去看外面的世界?

    柳千惠在崖底一住就是十幾年。

    這些年裏,無數個日日夜夜,她都想衝出這牢籠一般的地獄,去外面找丈夫,找兒子,與家人團聚。

    爲此,她不分黑白地鑿石挖洞,爲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重見天日,再次回到自己向陽的家園。

    如今兒子猶如天將一般,來到自己身旁,說要把自己帶出去。

    眼看這個願望馬上就能實現,她卻突然感覺到無比的惆悵。

    公爹早已不在人世,公爹也相繼去世,而自己的丈夫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如果自己出去了,等來的確實秦叔寶的噩耗,那還不如一輩子都躲在這裏,也不用忍受失去親人的痛苦和煎熬。

    看着秦獸一雙真摯的眼睛,柳千惠的眼神有些躲閃。

    她壓低聲音,總比蚊子還小的聲音說道,“兒子,娘能不能不出去啊,我在這裏住習慣了,感覺生活也挺好的。”

    不出去?

    這暗無天日的懸崖絕壁有什麼好留戀的。

    再說了,如果遇到什麼危險和疾病,有個三長兩短,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就算死在這裏,也沒人會來這裏救人的。

    秦獸看出了母親心裏有疙瘩,他緩緩拉住柳千惠的手,一臉興奮地說道,“娘,你不要有什麼顧慮,現在世道變了,比以前好到天上去了,只要出去看一眼,我保證你再也不想回到這裏陰冷潮溼的鬼地方。”

    “可是我……”柳千惠還是沒有走出洞穴的勇氣,她欲言又止。

    秦獸打斷了母親的話,“娘,你就別可是了,趕緊把飯吃了,喫飽了纔能有力氣往洞口爬,從這裏出去,可要費不少周折呢。”

    秦獸的果斷,不僅打斷了柳千惠的話,也打斷了她的顧慮。

    有了這麼孝順的兒子撐腰,令她十分欣慰。

    她知道,有了兒子的陪伴,今後的路,她不會再一個人孤孤單單走下去了。

    “好吧,我聽兒子的。”打消了顧慮,柳千惠不再猶豫。

    她張開大嘴,“咕嚕咕嚕”,將一盆麪條,匆匆塞進肚裏。

    喫這麼快,不爲別的,爲的就是能夠早一點跟着兒子衝出這困了自己十幾年的洞穴。

    不一會兒,一大盆麪條就見了底兒。

    放在平時,茶飯不思的柳千惠,說什麼也喫不下這麼多的飯。

    或許是見了兒子心情大好,也可能是馬上就能重天見日,胃口大開,總之,這一瓷盆麪條,她吃了個乾乾淨淨。

    柳千惠一抹嘴,趕忙站起來,對秦獸說道,“兒子,我喫完了,咱們走吧。”

    走?

    看着空空如也的瓷盆,再看看柳千惠。

    秦獸大喫一驚。

    沒想到母親這麼快就解決掉了這麼大一盆飯,要不是空盆在眼前擺着,他都有點難以置信。

    說走就走,未免過於草率。

    再怎麼說也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一定有母親留戀的東西。

    “好,娘,需要帶走的東西,您趕緊收拾一下。”

    善解人意的秦獸,自然會給母親一些時間,讓她好好地跟不堪回首的過去做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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