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還在零度以下要結冰的身體,就好像掉進了地獄裏,結着厚厚的冰,轉眼間就像被丟到沸水裏。
冰與火的溫度在他體內不斷交鋒,不斷相互攻擊,不斷相互衝鋒,筋骨被衝撞得幾乎寸寸欲碎,讓他感覺到下一秒身體的血管就會爆裂開來。
這種滋味比凌遲還要難以忍受。
前段時間所有的毒發,都沒今日來得猛烈。
“啊……”壓低的呻吟聲突然響起。
本低頭準備銀針的黎洛,伸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水。
墨玄宸是什麼人,恐怕斷了手腳,都不會吭一聲的強人。
現在居然不斷從他嘴邊泄露出忍不住的呻吟,他身上正在經受多大的痛苦,黎洛不敢想。
墨玄宸趁着喘息的空檔,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一身白色絲緞褻衣早已被染成了紅色。
原本烏黑的青絲更是有些凌亂的披在背後。
看着那清冷的面容和眼裏的堅決,那種莫名的心慌,讓墨玄宸猛然反手抓住她的手。
那刺骨的冰冷溫度幾乎要凍結她的骨頭,黎洛擡頭看他,腥紅的雙眼淚水沒有停止過,那下脣也早已被咬得皮開肉綻。
身體疼得幾乎要窒息,但還是一字一字從牙齒縫邊上擠出來一句話。
“不要……做……傻事……”
黎洛雙眸滿是哀慼,什麼是傻事?
能救自己心愛之人,怎麼算是在做傻事?
見他如此痛苦,恨不得立刻將痛苦全部轉移她身上幫他分擔。
能有辦法救他,讓她覺得自己不是那麼無能爲力。
黎洛沒有出聲,只是默默掙脫開他的手,把地上的藥箱拉到自己面前,拿出浸泡了四十九天噬魂草藥的銀針。
銀針全身呈紅色,在燭火下透着閃着光亮。
“我現在給你解毒,先封你身體的各大穴位,會比現在痛上幾倍,你忍一忍。”
手握銀針,黎洛藉着燭火,滿是慎重的道。
墨玄宸定定的看着她,沒有點頭,他不是沒有尋過名醫,都說這毒沒有徹底的解法。
還不等他多想,黎洛手中的銀針已經先從男人的百匯刺入。
這一次不是飛速的刺入,而是一點點,小心翼翼地刺入。
刺入第五針的時候,墨玄宸額頭上的青筋幾乎如崩裂一般的鼓起,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夾雜着血水,順着臉頰,滴落在地。
百倍的痛苦開始襲來。
要想把解除浸入骨髓的蠱蟲,必須經脈和身體,破開重新恢復生機和鮮活,這個痛苦是必須要承受的。
狠下心腸,黎洛不再因爲心疼而停下動作。
半個時辰後,墨玄宸幾乎腰部以上的位置都是銀針。
毛茸茸的,閃着紅色的光亮,像是一隻夜間的刺蝟。
最後一根銀針落下,黎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二百二十二針,終於全部落了下去。
“兩個時辰後我來拔針,我現在去調製解藥。”黎洛低垂着眉眼,不忍心看墨玄宸劇痛的神色。
墨玄宸此時已經痛到說不出話來,只是目光緊緊地盯着她。
紫色琉璃瓶,一個白玉小碗,一把薄且長的匕首。
紫色琉璃瓶裏是她已經煉製好,只差最後一味心頭血就可完成的解藥。
只要墨玄宸喝下這個藥,他的蠱蟲就可以解了。
只是,她沒想到墨玄宸毒發得如此急速,最後一天的心頭血必須當場調治。
她又拿了一些止痛藥和止血藥,以往取心頭血之後,她都要痛上幾個時辰,要休息很久才能緩過來。
今日沒有時間給她緩衝了。
她毫不猶豫地抱着一堆東西走到屏風後。
墨玄宸所在的位置看不到屏風裏面,不知道黎洛在做什麼,只知道他的心越來越慌。
撲通一聲。
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
墨玄宸心裏一緊,這明顯是黎洛摔倒的聲音。
可是他開不了口,出不了聲,他心裏焦急無比。
屏風內。
黎洛倒在地上,她幾乎用盡了全部力氣才慢慢爬到藥箱的位置,顫抖着手將止痛藥和止血藥一股腦全部塞到嘴裏。
等到胸口沒有那麼劇痛了,她才擦了擦嘴角的血,開始調製解藥。
近兩個時辰,黎洛才端着白玉碗走出屏風。
乍一看見黎洛蒼白無血色的小臉,和胸前幾乎被染紅的白色絲緞褻衣,墨玄宸神色一怔。
一種比蠱蟲發還要無法想象的痛苦和心疼侵襲着他的全部感官,她爲了救他到底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平日只需幾步就能走到墨玄宸面前,可今日她整整走了幾乎一盞茶的時間。
黎洛屈膝跪在墨玄宸面前,將白玉碗端到他嘴邊,讓他喝下去。
墨玄宸眼神未從黎洛身上移開,看着那雙坦然,決然的雙眼,決然到讓他心裏洶涌着無數的波瀾。
見他薄脣緊抿,眼神痛苦地看着她,黎洛直接在他身上輕輕點了兩下。
墨玄宸嘴巴彷彿有自己的意志般,張開嘴巴。
黎洛一點點喂進去,直到藥碗空了之後,她又在原來的位置點了兩下。
墨玄宸緊抿着脣,口中濃郁的血腥味充斥在口腔內。
瞳孔劇震。
他看了眼黎洛還在流血的胸前,立刻知曉了那濃郁的血腥味是怎麼來的。
在等待大概一盞茶的時候,紅色銀針上開始冒着黑色的血,順着銀針方向緩緩流出。
黑色的血漸漸排出體外,在墨玄宸手邊彙集成一小團,漆黑如墨。
還有那細長的蠱蟲不斷翻滾着,掙扎着,陽春白雪般的臉上開始冒着無數的汗珠。
黎洛手上動作也沒停,在墨玄宸中毒的手背上劃開一道口子,開始放血。
就這樣,時間也隨着那滴下的黑色血液開始慢慢的流失。
靜寂無聲,安靜的書房裏,只有墨玄宸急促的喘息在一點一點地迴歸平和。
不知道過了多久,墨玄宸周身的銀針不再冒黑色的血,紅色的銀針也漸漸恢復銀色。
守在一旁的黎洛慢慢地將他身上銀針一根根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