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成?哎喲你什麼時候是個膽子這麼小的了?你不向來說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嘛?”柳思元拉住她的手腕。
“別別別,你聽我說,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你看我,我不是也經常出去嘛?放心吧。”
“可拉倒吧!你是個男的,又是和柳太爺有血緣關係的,我呢?我是個妾,我要是大晚上出去了,被有心人一利用,那我……
我這估計得被大棒子打出去了。”
寧鈺說着,抱樹的力氣又大了許多。
“噓!有人來了!”柳思元彎腰,寧鈺一慌,趕緊也彎下腰,跟着柳思元四處張望。
還沒看見來的是人是狗,就被柳思元拉得一個踉蹌,差點摔個馬趴。
“大哥,你玩呢?”
“小妹,別磨嘰。”
柳思元趁着寧鈺來不及抱樹了,趕緊拉着寧鈺就走。
“你得上天是吧?你叫誰小妹呢你!!!”寧鈺小聲咬牙切齒,順道和柳思元揮了揮自己的拳頭。
“誰叫我大哥我叫誰,走了走了。”
“大……大兒,我不想爬院牆。”
“你再胡說我就把你從院牆直接扔出去,不用你爬。”
“誰信你……”
還沒等寧鈺說完,便已經感覺腳下一空了,柳思元架着她兩個胳膊直接把她拎了起來。
“咱能不能不帶這麼侮辱人的?你看我像那要殺的雞崽子嗎?”寧鈺臉一黑。
“哈哈不像,前面就是西北小門了,你跟着我,不要多話,記住了嗎?”
“嗯嗯,”寧鈺很是乖巧地點了點頭,之後反應過來,“哎不是!誰說要去的。”
“噓!”
柳思元的手壓在她的嘴脣上,等她沒了聲音,這才很是滿意地摸了摸她的頭髮。
“拿開你的蹄子!!不要逼我抽你!!”寧鈺揮了揮拳頭。
“好好好,你厲害,你最厲害。”柳思元摸完又拍了拍,完全不管寧鈺面子的死活。
到了西北門,寧鈺心虛得不得了,眼神都不敢看人,躲躲閃閃又覺得更做賊心虛,但站直了身子又怕人發現,整個人一會兒彎腰一會兒直背。
“你是個蛆嗎?”
“我是你媽!”
“再說?!我是你爸!”柳思元直接站直了身子。
“切,長得高了不起啊?長得高是就爹啊?!沒聽說過好大兒好大兒嗎?你這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所以……”
“要不你走院牆?我看看我從哪兒把你扔出去。”說着,柳思元若有所思張望四周,伸手一指。
“要不就從那邊吧!你落地之後呢,千萬別摔得叫出聲來,否則別人看見你鼻青臉腫的,得多笑話你啊。”
“幼稚。”寧鈺兩個字,直接秒殺。
“哎哎哎!你說誰呢?你才幼稚好吧!!!”
“誰急了我說誰。”
“你看看你那個二皮臉的樣子,你才幼稚!”柳思元小聲說着,從西北門邁了出來。
寧鈺緊隨其後,總感覺哪裏怪怪的,用盡勇氣也沒敢看那個看門的一眼,生怕一個對視,自己就能被人給摁倒,然後抓回去。
出了西北門,寧鈺做賊心虛地快走了好久直到跟着拐了一個巷子,纔敢鬆了口氣。
“看把你嚇得那個樣子,跟個小孩子一模一樣,還好意思說別人幼稚。”
“噗……哈哈哈哈,都這半天了,你還記得呢?!是不是幼稚二字深深傷害了你幼小的心靈呀,嘖嘖嘖,真可憐……哈哈哈……”
寧鈺說完,就開始狂笑不止,轉臉想看看柳思元臉有多黑,可看過去卻見他竟然也在嘴角略略揚起。
真是太陽從西邊升起來了。
路上幾乎沒有人了,前面的巷子走着走着忽然就被兩邊的樹遮擋着,暗了下來。
寧鈺有些不適應,見柳思元走得很快,她正要硬着頭皮跟上去,卻見眼前多了一隻手。
“把手給我。”
“哎?”
“寧鈺,把手給我,這我很熟。”
寧鈺擡了擡手,柳思元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心寬大又溫暖,手上有的位置有繭子,微微磨手。
柳思元牽着寧鈺,兩人都一言不發,靜靜走過了很長很長的巷子,那中間最黑暗的位置,兩人依舊,並肩前行。
他們走過坑坑窪窪不平的路面,他放慢速度等她,他們也走過下坡的路,她加快腳步跟上他。
他們手心相連,溫度交換,他的溫熱,她的冰冷被一點點暖。
直到月亮從雲朵裏重新探出頭來,兩人前面的路也越來越亮堂。
直到前面漸漸傳來人聲,快到后街了,寧鈺感覺自己的手被他包裹在手心裏溫熱,只是……某個位置怪怪的。
他的手掌心寬大柔軟,只是手指的位置有些磨人,他又不是做農活的,怎麼會有繭子呢?
寧鈺的手指輕輕蹭了蹭那磨人的位置,只有薄薄的一層,摁下去的時候,依舊是柔軟的,這是怎麼回事?
他心裏亂成了一團,從一開始只是想着扶她,到想着連當初那個教書先生都能牽她的手自己憑什麼不能。
到握住她手之後,她手又軟又小,像是自己一使勁她骨頭都會碎掉一樣。
他腦子開始想自己爲什麼要和那個教書的攀比,這個出發點實在是奇怪,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可這一路走過來,他忽然什麼都不想去深究了,他偷偷瞥她,黑暗中,並不清晰,她比自己只矮了半個頭,個子很是高挑。
但她實在是瘦,不過比當初自己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要肉呼了一點點,但還是太瘦了,得想辦法讓她多喫點,總這麼瘦也不是辦法。
喫什麼好呢?要不要讓景玉天天去外面變着花樣買回來給她喫?記得之前自己帶她去喫飯,她總是大快朵頤的樣子,也並不是沒有胃口。
那爲什麼還這麼瘦?是不是身體不好?看來應該找個醫師好好給她調養一番。
等等,自己爲什麼要想這些???
他放慢腳步和她步調一致,看她纖細的身姿,忽然想起從前,那時候她一身紅色從轎子上下來,笑着說帶着蓋頭看不見路,便大大咧咧將蓋頭拿下丟給了身邊婢女。
風吹起她的衣袖和裙襬,雖然不是正紅色,卻極其鮮豔。
她臉上不是新嫁娘到新地方謹小慎微的樣子,而是明亮鮮活地笑着,大大方方看着她的新院子,走路帶着風,蹦蹦噠噠像只沒有天敵的兔子。
“瞧瞧,真不錯啊!!這老頭還挺有錢!!先收拾東西,明兒我去收拾他兒子!”
她囂張又跋扈,明明是個年輕的姑娘,非要拿出一種我是老孃我怕誰的樣子。
指揮着讓人把她的破爛箱子搬進她的院子去。
他看見她口乾舌燥站在樹蔭下面,陽光通過樹葉,把最後的斑駁落在她的臉上,她擡臉,是明媚的樣子。
這樣一個院子裏,怎麼會有人興高采烈來給那個老爺子做妾,被一轎子從偏門擡進來,卻比從正門嫁人都高興似的。
可等他仔細看去的時候,卻見她並不是高興,而是希望。
這是柳思元從來都沒有想過,不敢奢望的東西。
他看着她正他的小院裏,一臉期待地搓搓手,準備着開始她的小日子。
那時候的她,比現在還要瘦很多,那手腕,被自己輕而易舉並在一起,略微使勁就擡過頭頂,推着她走路也是輕而易舉。
她就那樣被自己固定着,臉上的表情是那麼複雜,又那麼有趣。
至於當時他將拉着她嫁妝的馬車的馬鞭子扔給她的時候,差點失手。
如今,她的手就在他的手心裏,小小的,軟軟的,有些冷,被自己溫暖的掌心一點點捂熱,可是……
柳思元忽然感到一點異樣,接着,他臉色有些古怪偷偷瞥了寧鈺一眼,卻見她走得依舊很着急,整個人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而自己偷偷看她的樣子,倒是反而像在做賊心虛,做了虧心事一樣。
可是做“虧心事”的人明明是她啊!
難道……
在她的心裏,這並不是在做虧心事?
她的小手指依舊在動着,指尖若有若無撫過他的手指。
她靈活的小手指開始在他的指腹上打轉,輕輕蹭着他手指上那層薄薄的繭子。
有些微微的癢,可要命的是,這種癢癢的感覺,卻從手指迅速上移,爬滿了全身,甚至包括他有些發慌的心裏。
她……是什麼意思。
她在示意自己什麼?
柳思元依舊臉朝前走着,前面已經有人聲了,很快就要到后街了,那裏人很多。
可即便是如此,她依舊沒有鬆手,她的小手指依舊在若有若無蹭着他的指腹,她……
他心裏安安想着,難道她是這個意思?
柳思元忽然感覺這種麻酥酥的感覺讓他呼吸也不暢了,心裏深處像是有一團火,被撩撥得越來越熱,熱得他透不過氣來。
的確,她怎麼可能先開口,她是個姑娘家呀。
他深吸一口氣,那就由他來開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