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菀垂着頸,黑色面紗將她大部分神情遮掩,只留一雙眼睛清凌凌的,瞧着高不可攀又帶幾許清冷。
霍凝在下的手指勾了勾她的掌心,弄的她眉心一皺,很小的動作,也能讓他心情愉悅。
少年心想,她漸漸被他帶的上道了,不再是任人欺負的內宅婦人,現在的她有無盡的吸引力。
霍凝身姿隨意道:“梁大人都說了,還不快去。”
他手下的侍衛鐵面無私地將幾人拉入那個房間,往屏風後一撂。
轉瞬,悽慘的叫聲響起。
聽到平時共事的同僚被用刑的聲音,其他人再也不淡定,不住往後回頭,盯着那屏風看。
梁菀看着每個人的神情。
其實,一個人心中有愧,就算外表僞裝的再好,也會通過肢體、神情透露出來。師父教過她很多,除了她現在暴露出來的,還有觀人觀心。
師父說,反正你被扔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也沒事做,就跟我學本事吧。
師父還說,他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他教出的徒弟,必然也是臥龍鳳雛。
梁菀心想,她身份普通,與什麼鳳雛根本不搭邊。
她只有日復一日的學本事。
她默默看着每個人的表情,又通過他們的舉動判斷現在他們的心理。
看着看着,她發現有那麼幾個人的慌張是裝的。
從他們擦汗的頻率,還有挑眉的速度,以及摸鼻子舔嘴脣的動作。
他們拼命想與其他人達成一致,但他們心思複雜,明顯是心中裝事。
她看向霍凝,側身,與他低低耳語。
梁菀將她的發現告訴霍凝,少年的目光便如一道劍氣,銳利地可以斬人。
霍凝分別唸了他們的名字,聲音平穩,等他們迴應。
那些人面容各異,但都有一個相同的動作——
躲閃。
他們在避霍凝的眼神。
梁菀更確定,這些人知道些什麼。
屏風後面,用過刑的那幾個官員被扔了出來,各個都是衣衫不整,虛弱地癱倒在地。
霍凝一指他們,道:“不想像他們一樣,就老實說,我相信,你們定知道些什麼。”
那幾人似也是驚奇,霍凝怎麼就這麼準,將他們都叫起來。
這些人當中,大部分都是在刑部幹了好多年的老官員,各個對刑部瞭如指掌。
他們面面相覷。
沒吭聲。
梁菀心知,這些人不會這麼容易就招。他們如果心理素質好,是能硬扛過去。
刑部不同其他司部,本就是天天與律法刑規打交道,這些人最知道怎麼規避自己的錯誤。
她沉思,又與霍凝耳語。
少年聽後勾脣,對她的提議十分同意,便又招人來,將這些人分別摁住。
隨後,帶入不同房間。
霍凝道:“我會挨個進入你們的房間與你們對話,若是你們想明白了,想告訴我了,可以在房中說。”
他話落,啓身走入第一個房間。
廣福樓裏的廂房很多,足夠他折騰。而其他官員又看霍凝不斷進入又出來的身影,更慌了。
每個人都在猜測他在幹什麼。
只有梁菀知道。
她讓霍凝做的,只是一個簡單的試探人性。
人心最不可靠,就算這些人在來之前曾通過氣,約好了要怎麼說,但真到事上,他們也會在心裏猜測。
把他們放在一起反而不利於套出話,但若是分開,就如一盤散沙。
她剛纔與霍凝說,讓他去到每個人的房間後,將上一個人的話反着來說,好比如果上個人說他什麼都不知道,那他就與下一個人說,他什麼都招了,還把所有罪責都推到你身上。
下一個人定會心中慌亂,會焦躁不安,會主動詢問霍凝,他都說了什麼。
然後,這破綻就來了。
梁菀等候他聞訊結果,眼睛落在離她最近的一盤早點上,水晶蝦餃,她還挺喜歡喫。
所有朝臣都沒想到,她一個剛上任的女官,面對這種場景還有喫飯的閒心——
梁菀拿起筷子挑起一個吃了,廣福樓的手藝不愧是好的,一個蝦餃都能做的如此好喫。
她吃了一個又夾了一個。
此時,外面響起房門闔動的聲音,所有官員都側頭看,心裏驚恐的看是誰。
霍凝手中拎着一個人出來。
那是他詢問的最後一個,但此刻這人面上紅腫,一瞧就是被揍了。
打人的,少年凌厲的擡頭。
霍凝勾了笑意,將人往裏面一扔道:“剛纔好好問不說,現在又開始求,一身的賤骨頭。”
“來人,將他們身上帶的髒物一併收了!”
他全問出來了。
這些人,正是當年與趙齊昌一樣收過長公主賄賂的人,什麼珍奇寶物都有,他們有些的物件小,已將它們帶在身上。
其實他們也不太確定,便從獵場回來後共同商量了,想說如果能瞞過去那就瞞,瞞不過他們就主動交,說不定皇帝會念着他們的主動判輕點。
這些人當中,有幾個還交代了,說當年駙馬的案子一開始沒那麼多事,只是個普通的牽扯案,但後來不知怎麼了,便與駙馬脫不了干係。
他們收了長公主的賄賂,一開始是想幫她的,不過後來他們都覺得駙馬有罪,便也秉公辦理,將整個事情都呈交給皇上。
霍凝回來,擦了擦手。
再次往梁菀身邊一坐,他瞧她已吃了蝦餃,還撩開黑紗在喝粥。
霍凝難得面有霽色,與其他官員說:“繼續,早點都冷了,不要耽誤。”
滿個屋內不是血腥氣就是凌亂的殘景。
是真的沒有一點喫早茶的氛圍。
霍凝的手下在四周處理,將那些人全都帶下去,又招來小二去清洗屋裏的血水,其他刑部官員全都看着,這個經歷想必能讓他們記一輩子。
整張桌,好好喫飯的怕只有梁菀與霍凝。
她喝完一碗粥,將碗往旁推了推,拿出帕子擦嘴、整理。
梁菀這做派,完全不像一個剛上任的女官,一舉一動,都有點老油子的感覺。
“阿凝請客,怎麼沒人叫我?”
正想着,那外面又響起一道聲音,一道青衫入內,看到滿室的緊張,不由笑了。
“呦,新上任的梁大人,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