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亂葬崗,顧鬱便被隨意地丟在地上,破竹惋惜,吩咐人蓋了層薄席。
這種地方平時除了黑鴉會來幾乎連個人影都沒有。那些兵士們處理完屍體都覺得晦氣,拿出布子將手擦乾淨。
那馬車便在暗處等候很久,直到所有人都走了,才從車上走下一個人影。
男子陰鬱的面容勾着笑意,他受不了這裏的味道,便以帕子掩鼻,來到顧鬱身邊。
嫌棄地用腳踢了踢他身子,那人嘴裏嘟囔着,真死了嗎,又招手讓身後跟隨的人過來。
是個大夫。
那大夫提着醫箱,掀開席子撇了一眼,用手指在顧鬱胸口摁了摁。
大夫擡頭:“幸好這位公子被人簡單搶救過,帶回去小的應該能辦。”
“嗯,那就帶回去吧。”這人瞭然地笑了笑:“他算的還真準,果然霍凝會去抓人,一招金蟬脫殼,好計謀。”
這人摸着繡着塔漠紋飾的袖籠,低頭:“帶人回去。”
大夫答應一聲,徹底將席子掀開,把顧鬱扛在肩上,扶着他跟上自己主子。
馬車內,還躺着一具屍體,身形、氣質幾乎與顧鬱相似,而這具屍體是被黑鴉啄了臉面的。
兩兩一換,做的完美。
車內,阿骨裏看着滿身血污的顧鬱,摸着下巴,在思考什麼。
他也是死過一次的人,只是上世對他來說是個羞辱。
上世的他平平無奇,一心一意爲阿漠寒效力,他本以爲阿漠寒會看在兩人血緣的份上對他格外照顧,卻不想根本是那樣。
他爲阿漠寒做了很多骯髒事,光是與霍凝交手就不下數次,可得到的結果便是最後他沒利用價值,被已成可汗的阿漠寒一腳踢開,成了阿漠寒的替罪羊。
他到死那刻才覺得自己活的太憋屈,始終都在爲別人編織嫁衣,權勢、地位、錢財,沒一樣是他的。
阿骨裏嫉妒阿漠寒,嫉妒他是可敦生的嫡子,嫉妒他自出生便不用爲生存擔憂,可以擁有老可汗所創造的一切。
阿骨裏也嫉妒霍凝,嫉妒他年紀輕輕便戰功赫赫,同樣也是天之驕子,同樣也受人尊敬愛戴。
偏霍凝還頭腦聰穎,在上世與他的交手中,阿骨裏深知霍凝是個多麼可怕的對手,他要學十遍的東西霍凝可能看一遍便融會貫通。
阿骨裏覺得老天不公。
所以他要改變,自他知道自己重活一世後他便打定主意,這輩子他要活的像個人樣,要將上世沒有的全都得到!
阿骨裏看着顧鬱,想到那個看似普通卻又讓所有人爭搶的女人,梁菀。
他上世只是在後面偶然一次的偷聽中聽到阿漠寒與碩吉說過,說梁菀這個女人他絕不會放手。
那時阿骨裏還在納悶,阿漠寒身邊有無數女人,爲何偏偏這樣一個死了丈夫的寡婦這麼得他看重。
上世的疑問帶到這世,這也是爲什麼阿骨裏會在澧朝秋獵時對梁菀那麼上心。
他一直在暗中觀察她,想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獨特魅力,能讓這麼多人對她上心。
“回去。”
阿骨裏緩緩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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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的另一處,將軍府內,又是另一種煎熬。
梁菀昏迷不醒,霍凝命人叫了大夫來,大夫卻說她除了傷心過度再無其他病症,不醒是自己不想。
聽於此少年眉心緊蹙,看着牀上那副嬌軀,他讓大夫先去開藥。
他一直在陪着她。
梁菀身上的血衣已被他換去,他緊緊攥着她的手,垂眸看梁菀一張滿是淚痕的臉,便心中燥鬱不堪。
他曾想過顧鬱對她很重要,可卻未想到了如此地步,此刻他一想起梁菀在看見顧鬱被射殺時梁菀不顧自己安危跳下樓時,那種驚錯感便似野獸吞噬他,霍凝抱住自己的頭,將心中所有不平的深鬱都壓下。
現在的他會想,到底他勾撩她後給她帶來了什麼,之前的梁菀雖日子過的苦但心是平靜的,可現在,他總是看見她傷心、難過。
她連眉都是輕皺的。
霍凝想不通了,便逼迫自己不要去想。他俯身將梁菀抱進懷裏,輕輕拍哄。
女子面色平靜,脣色卻泛着慘白。
霍凝大喊一聲,命外面人進來。
他問:“飯菜好了嗎?藥好了嗎?”
“世子,馬上了。”伺候的婢女道。惹他又一陣煩意,他吩咐讓他們手腳麻利,不要耽擱!
須臾後,府中人端着熬好的藥與做好的飯菜進來。婢女要喂,被霍凝搶下,他親自來。
少年攏着懷中女子,低低喚着:“菀菀,來喝藥了。”
懷中人毫無反應,脣瓣緊閉,是什麼也喂不進去。霍凝試探幾次無果,便用了強硬辦法,他捏了她的嘴,強迫地打開口腔。
濃郁的藥汁一點點灌下,梁菀脣角滲出的比喝下去的還要多,少年從沒照顧過人,唯有慌亂地用袖子擦拭。
這樣總歸不是辦法。
少年喂完一頓飯,將碗筷一摔,胸口的怒意快要憋不住了。
“來人!去請權相!”他只有求救權墨洐,只要他來,說不定梁菀還能甦醒。
可過了半晌下人來回話,說他們去了權相府,權墨洐避而不見客。
還與下人說,他妹妹做出的事他會管教,所以沒空在理會別的。
霍凝氣的又摔了東西,他明白權墨洐的意思,顧鬱是他師弟,霍凝這次抓人太草率,未與他商量一二。
而權惟真做出這種事,權墨洐必然大發雷霆,想必現在他也沒臉見霍凝。
可權墨洐不出現,梁菀的病又要誰來治?
少年想了又想,決定自己出去求醫。他剛走出府中,宮裏的聖旨便來了。
宮中太監宣讀了皇上旨意,質問他是否已經抓到刺殺的人?又質問他,是否擅自將昭寧公主從御國寺弄到府裏。
皇上不允許他這麼做,直接下了聖旨命讓他和梁菀分開。
而這,也讓少年再也忍不住,他接了聖旨翻身上馬,帶着怒氣闖皇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