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鬱擡頭叫他。
霍凝猛地調整狀態,轉身迴應。
顧鬱道:“只是流了血而已,孩子沒事。”
他話剛落,旁邊秦韻竹聽到了,驚顫地看霍凝:“孩子?我嫡母她...她懷有身孕了?!”
秦韻竹的話沒得到任何迴應,秦修文拽了她,不讓她繼續吵下去。
綠珠從外進來,端了顧鬱需要的東西,“先生,夫人手上的燒傷......”
“交給我。”
顧鬱道,擔憂的看霍凝一眼。
這少年從剛纔就看着僵了身,還未從衝擊中緩過神來。
顧鬱不禁在心裏嘆息。
再看梁菀。
他就說當初他爲何要自貶十年壽命也要讓梁菀和他斷,實在是他早知道等到梁菀身份曝光,她和霍凝的情路會走的很艱辛。
顧鬱不想梁菀受傷,他從始至終都想梁菀好好的。
再一看他心愛徒弟的雙手被燒成那個樣子,顧鬱便心疼不已,一點點處理她的傷口。
霍凝從帳中出來,站在北漠的無邊的星空下發呆。
以前在軍營,他無牽無掛,和所有將士同吃同住,苦點累點沒關係。
那時只想要怎麼立戰功,怎麼打勝仗。
而現在。
他的肩上開始有了重擔,有自己在乎的人和物,他做任何事前都會思慮萬分。
他怕。
就像上世的自己,到最後喪身火海時,他會想爲何上天這麼不公。
剛纔如果梁菀晚叫他一刻,許是他已撲身入火中。
他很怕。
很怕失去。
無論是皇宮的皇上和太后,還是梁菀。
霍凝攤開雙手,看自己掌心紋路。
很亂。
凌亂不堪的同時,那條一通到底的生命線又讓他堅定了目光。
他再次擡頭,所有軟弱都被隱藏。
營中人抓到那個男人,在平時訓練的校場,霍凝站在黑夜中,垂頭看他。
那人跪在他面前,少年凜了眉峯,走到他身邊擡起他頭。
“是你。”
他道:“我待你不薄。”
“霍將軍,事到如今你殺了我吧!”
這人也知無路可退,主動認錯。
可霍凝緊了的拳頭怎麼會那麼輕易放過他。
他從旁接過別人的刀,看了那人雙手。
“你是誰的人,誰派你來的?霍宴齊?”
“霍將軍,我只是貪財而已。你還不知道嗎?如今禮真已全世懸賞,只要誰能將聖女帶回去便能得六壺海珠幣!”
“霍將軍,你今日可殺我一人,但你擋不住源源不斷會爲錢而來的其他人。聖女的身價已在鬼市炒開了,想是馬上便有不少的江湖人,賞金獵者,都會來!”
“霍將軍,美人禍水!禍水啊!您身是在爲澧朝守着邊關,可您難道會爲了一個女人對抗這世上所有人?您還有邊關要守,您不能因小失大!”
“閉嘴!”
霍凝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手起刀落,瞬間砍了那人雙手。
慘叫不絕於耳。
霍凝收了刀,看着刀上滴落的血跡笑了笑,與那倒地的男人說:“我即敢將她搶來便應戰,江湖人多,邊疆人數不勝數,若他們想,便都可來找我試試。”
“看到底是我霍凝怕了,還是他們敗走。”
“梁菀,我保定了。”
他的聲音揚在整個校場,聽的人心中悚然。
霍凝的話同樣對四周其他兵士說的,殺雞儆猴,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決心。
不怕死的可以來。
少年負手站立,與身邊人說:“將人帶下去,吊最後一口氣,不准他死了。”
他的狠厲在此刻盡顯無疑。
他要折磨他,讓他想死不能。
在回帳前,少年聞了聞身上的殺伐氣。
他之前總說他是佛祖不收的人,便連入太后宮都讓他小心翼翼的說佛祖看見都會閉眼。
這些年在軍營他殺伐氣太重,霍凝此刻竟然會想着去去身上戾氣,好不傳染給梁菀。
說起來這肚子裏的這個孩子真的很堅強,都這樣了也沒事,像他的性子。
霍凝又望了眼天邊。
北漠的寒夜很長,長到讓他只覺寂寥。
顧鬱爲梁菀包紮好手上的燒傷,又做了調理。從帳中走出。
側頭,看霍凝倚着帳梁,低頭看地。
顧鬱走到他身邊,把一瓶藥交給他,“她手上的傷往後一日塗三次,你親自爲她上藥好些。”
“你怎麼還能好好對我說話?”
霍凝問,嘲諷地笑:“我整個軍營的人都未看住她,害她受傷,夠混蛋的。”
“所以?”顧鬱問他:“想我將你打一頓?”
“如果可以...我願意。”
“霍凝,我們都不是過去了。”
顧鬱道:“以前我可以因菀菀還教訓你,但現在我也可以因菀菀,而包容你。”
顧鬱低頭悵惘:“誰叫我是她師父。”
師父這二字,透着太多責任。梁菀叫了他這麼多年師父,他似乎除了教她,沒做過什麼事。
犧牲的事。
顧鬱今晚在爲梁菀治傷時會想,如果身份調換,他是霍凝他又會怎麼做。
顧鬱想了很久,覺得他會做出與霍凝一樣的決定。
這世間紛紛擾擾,唯她是他所求的一切。
顧鬱的情感始終很隱蔽剋制,他這些年來守着梁菀,看着梁菀長大,從最初的‘侍神者’變成如今對她情愫複雜。
這夜不止是霍凝做了個決定,便是他也做了個決定,如果未來有一天梁菀受到生命危機,顧鬱願意當那個奉獻者。
當初梁菀發的誓他還沒忘,爲她折壽十年,也是他心甘情願。
顧鬱走了。
霍凝看男人離去的背影,不再猶豫,他快步走入帳子。
秦修文拽了秦韻竹出來。
綠珠也與他見禮,將藥碗放下。
霍凝走到她身邊,看了一瞬,俯身去吻她眉心。
梁菀竟然睜開眼。
兩人四目相絞,霍凝很抱歉,眼中有光在閃。
梁菀看了很久,扯了脣角笑了笑:“阿凝,不用道歉。”
“我們身在局中,本就是普通之人,無法掌控未來走向。”她的寬慰讓霍凝變得更是自責。
“以後我會保護好你。”
“嗯,我相信你。”
梁菀緩緩說,眼睫一顫,她看他滿臉的憂愁,好似天塌下來一樣。
嘆了口氣。
“沒什麼的,所有殺不死我的人都將成爲我身上的榮章,我會在每次經歷中成長,是你說的,來日方纔,未來可期。”
是啊,來日方纔,未來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