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八道,簡直胡說八道。
薄煙,你快走,快離開這裏,陸北宸他在騙你,他說年年已經死了,怎麼可能?
自己還好端端的,年年肯定也很好,最多受了一點傷,不可能死了。
他那麼可愛,那麼懂事,老天爺纔不會這樣狠心,收走他的,你快去找找,他一定就在這家醫院裏,就在哪間病房中養傷。
對,一定是這樣,快去找。
可是爲什麼,她的雙腿彷彿生了根了一樣,動彈不得?
爲什麼不管自己怎麼努力,也一步都挪動不了?
這段時間,陸北宸見慣了薄煙失控癲狂,見慣了薄煙嚎啕大哭,他以爲,知道薄年的死訊,她一定會更加發瘋,卻沒想到,薄煙卻突然安靜了下來。
原來傷心到了極致,是這樣子的,其實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掉,甚至一動不動,偏偏這種絕望而無聲的悲慼,卻比大哭大鬧更讓人覺得悽慘。
陸北宸的心,也跟着疼痛不已,他想要摸一摸她的臉,想要替她捋一捋亂七八糟的頭髮,她卻無聲的躲開了。
他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微微哽咽,“薄煙,請你節哀。”
薄煙全身都在顫抖,顫得心臟都要坍塌了。
她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忽地一聲笑了,節哀?
開什麼玩笑,而且這玩笑,一點都不好笑,節什麼哀?節誰的哀?
年年好好的,陸北宸憑什麼說他死了,憑什麼要她節哀?
陸北宸就是個騙子,這輩子騙了她多少次,這一次,也不會例外,她纔不會相信一個騙子說的話。
她要去找年年,年年還在等着她呢,等着她這個媽媽去找他,去看她。
她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竟然掙脫掉了陸北宸的手,開始滿醫院的找起人來,她是不會相信年年死了的。
她還答應了年年,會帶他去遊樂園,還有,他們現在應該搬家了,搬去雲城,一家人過簡單平凡的小城生活,年年不會死的。
這回,陸北宸沒有再阻止她,而是選擇跟在她身後,她去哪裏,他就默默陪伴她去哪裏。
薄煙一直找,一直找,從上午找到下午,從下午找到晚上,都不見薄年的身影。
年年你在哪裏?你別嚇媽媽,你快點出來,不要和媽媽躲貓貓了,好不好?
天色越來越暗,眼淚無聲落下,一顆顆墜落在地。
終於在半夜的時候,陸北宸擋在了薄煙的面前,“薄煙,你先回病房休息一會兒吧。”
“你本來就受了傷,一天不喫不喝的,身體根本撐不住。”
“我相信薄年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
九泉之下四個字,似乎刺激到了薄煙,她的情緒驟然激動起來,伸手拽住了陸北宸的衣領,“年年在哪裏?”
聲帶受損,她幾乎和啞巴沒什麼區別,可是現在,居然逼得她說出了話來。
即便發音艱難,即便吐字不清,彷彿只是模模糊糊的字音,但陸北宸還是聽懂了。
他怔了怔,而後悲痛萬分道,“在停屍房。”
薄煙哀嚎,她要去找年年,現在就去。
陸北宸攔住了她,“薄煙,你不能去,你受不了的。”
看到她不顧一切衝出去的背影,陸北宸眉頭深皺,“蕭逸軒,快去把她的家人都接過來。”
現在他已經沒有辦法了,只能靠她的家人,否則薄煙根本就無法冷靜下來,悲痛之下,指不准她幹出什麼傻事來。
他好不容易把她從火場裏救出來,不能再眼睜睜看她去死了。
“是,陸總。”蕭逸軒領命,迅速離開,去接薄煙的家人。
他們至今都還不知道,在薄煙身上,發生了什麼。
只是薄煙不見了,他們在滿世界的找人而已。
蕭逸軒離開,陸北宸飛快的往薄煙的方向追去,他們都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大片燒傷,更顧不上疼痛。
薄煙衝向了太平間,工作人員攔住了她,不讓她進去,“這位小姐,太平間不能擅闖,請你馬上離開。”
每天這裏都要擡進來太多人,這樣發瘋的家屬他們見慣了,也是見怪不怪,公式化的提醒。
薄煙非但不離開,甚至因爲工作人員不開門,她便用身體去砸那道沉重的鐵門。
可是她砸不開,她沒有放棄,往後退了幾步,又衝上去砸。
“哐啷,哐啷——”
鐵門發出一聲聲巨響。
“你幹什麼?請你馬上離開,不然我們叫保安了!”工作人員試圖阻止,陸北宸趕過來,當他們看到陸北宸後,不由驚訝,“陸總,您怎麼來了?”
“你們走吧,這裏有我就夠了。”
“可是……”
“不用可是,走。”
老闆都發話了,工作人員也不敢忤逆,於是在面面相覷後,一同離開。
一下子,整個太平間外,就只剩下了陸北宸和薄煙。
陸北宸站在這裏,看着薄煙一下一下的砸門。
薄煙用身體去撞門,身上燒傷的皮都破了,流出了膿水打溼了後背的紗布和病號服,她都彷彿毫無知覺,仍舊不管不顧的,一次次狠狠撞擊那道門。
一次又一次,一次再一次,一聲聲巨響,在深夜的太平間,顯得格外悲痛和瘮人,連薄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撞擊了多少次,時間過去了多久。
她就是憑着一股蠻力,發瘋一樣的撞擊,像是撞不開這道門就誓不罷休,陸北宸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卻無能爲力。
他沒辦法弄走這樣的薄煙,而且,讓她發泄一下情緒也總歸是好的,至少比憋在心裏再爆發來得強。
直到身後終於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煙兒……”
薄煙愣了愣,回過頭,看到了眼淚滿面的薄夫人,和泣不成聲的劉媽,還有面色沉重的薄星宇,他們一同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裏,在深夜昏暗的太平間外。
“煙兒!!”薄夫人衝過來,一把抱住了她,語氣又難過又自責,“對不起,對不起媽媽來晚了。”
眼睛機械地眨了眨,感受到了母親的溫暖,薄煙這纔回過神來,號啕大哭,“啊啊,啊啊啊——”
媽媽,他們說,年年死了。
我不相信,年年怎麼會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