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都兀自開懷大笑,整個人笑的不停顫抖,那根束髮多年的髮簪也掉落在地,發出輕響。
披頭散髮的老人努力壓的蠻荒天下大道,伴隨着其暢快淋漓的笑意,被漸漸聚攏收回體內。
甚至連帶着體表如同裂紋一般鐫刻在體表的黑色紋路,也一併被其收進身體裏。
遠在劍氣長城以南數以百萬裏記的擎天山脈裏,被打爛的不成型的託月山正在一點一點恢復原本的樣子。
而在那座光聽名字就可知其山貌的巍峨山峯裏,一位灰袍老人拄着柺杖,不住地咳嗽着。
“不愧是道祖佛陀至聖先師都直言再有兩三千年,十五境純粹劍修都唾手可得的陳清都。”
老人一邊咳嗽一邊輕笑。
“只是留給你的時間實在不足以讓你成長到那般地步,否則就算是那個終年以少年道童模樣現世的老妖怪也會坐不穩蒲團吧。”
“可是你很了不起,哪怕此生無緣十五,你也是無可爭議的十四境第一人。”
“只是……”
老頭看了看身後的山洞,又看向山腳白瑩懷抱中那顆被灰衣包裹的顱骨,放聲大笑。
“你陳清都現在可以劍開託月山,可是日後又當如何呢?”
在場衆人,無一不皺眉不已,老大劍仙是要兵解了嗎?
“你們一個個練劍不好好用功,反倒是咒老夫死一個比一個虔誠。”
陳清都看着一個個垂頭喪氣的苦瓜臉劍仙們,頓時感覺有些倒胃口。
搖搖晃晃站起身,招手示意陳北海跟上。
陳錯生想要上前拉住陳北海,卻被臉上面具恢復大半的忿怒相給攔住。
黑衣忿怒相對着陳錯生輕輕搖頭。
沒有理會陳錯生看向陳北海的焦急眼神,忿怒相淡漠開口。
“老大劍仙將會繼續坐生死關,希望諸位能夠恪守職責,負責好自己要負責的事物,這段時間不希望城內有任何爭端,三官三脈恪守職責,否則我不介意請出除開忿怒相外的繪麪人。”
“言盡於此,諸位,該散了。”
經過時間的推移,黑衣忿怒相的臉譜終於重歸於好。
“你們也回去吧。”
看着所有人都散去,仍然靜立原地,欲言又止的兩人,忿怒相破天荒說話有些溫柔。
“前輩,老大劍仙要帶那個孩子去哪?”
陳錯生似乎完完全全將陳北海當做成了自家孩子,那根骨劍帶走了父親,可既然沒有帶走陳北海,無論是老大劍仙出手與否,那一定是父親在天之靈有靈,救下了這個孩子。
既然如此,那隻要不是違背劍氣長城鐵律,這個也姓陳的少年就合該與自己有緣,自己就是他的長輩!
宗垣無聲無息,只是站在陳錯生身後,一言不發,嘴角輕輕上揚,微笑着衝忿怒相點頭。
“喂?我說你個破臉譜就不能跟人……家小姑……孃家家好好說說。”
“好不容易人家找到個孩子,想認個幹……弟弟,認個乾兒子……什麼的,你一塊打不碎的破臉譜有什麼好隱瞞的?”
先前城頭上人多口雜,這傢伙沒敢亂說話,這下就生下來三個人,鄭澤實在沒忍住,開口指責起黑衣忿怒相起來。
鄭澤口無遮攔的話語還沒落地。
城頭上三人反應不一。
陳錯生頓時氣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一手虛握,頓時四周便捲起了微風。
黑衣忿怒相只是輕輕瞟了坐沒坐相,喫沒喫相的武夫一眼。
宗垣則是帶着始終如一的溫和笑意,反手持劍,凌空快步向鄭澤走去。
“哎喲,我不說他是小娘皮了行不行,宗垣沃日你大爺,哦不,你是我大爺。”
鄭澤眼見宗垣提劍,就一抹油嘴,正準備腳底抹油開溜,一道漆黑雷霆正中天靈。
雖然無傷大雅,連鄭澤的皮都打不破,可架不住讓男人在原地活生生僵直了三四息,旋即便讓鄭澤等到了宗垣傾力施爲的一記玄妙劍術。
那一日,半個劍氣長城都聽到了鄭澤撕心裂肺的慘叫聲。
“他孃的你個破臉譜,背地裏下絆子,下次老子給你踩碎了喂狗!!!!”
“你們可以回去了。”
沒去理會慘叫連連的粗鄙武夫,黑衣忿怒相豎手默立一旁,最終還是沒忍住多了一句嘴。
“你可以放心那個孩子的安全,陳清都的確是有愧於死人,但他從來都無愧於所有劍氣長城的本土劍修。”
眼見忿怒相始終豎在城頭的茅屋旁,陳錯生一跺腳,循着宗垣刻意留下的氣機,手捻着一束微風追趕而去。
“你大爺的,怎麼還夫妻一起上了?他孃的劍氣長城的人就這麼不講道義嗎?”
“啊……”
跟在老大劍仙身後,看着眼前這個走路都搖搖晃晃的老人,陳北海想要上前攙扶他一把,卻被陳清都擺手制止。
他的確是成功壓制了蠻荒天下的大道,但那只是暫時的,如果外界有一丁點的外力觸碰到他,到那時候,他陳清都就是真正的身死道消了。
陳北海原本以爲城頭老大劍仙的居所,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座茅屋,可知道跟着對方進來,才知道何爲佛家的芥子納須彌。
緊跟着老大劍仙走了不知多遠,終於等到對方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間略顯古樸的密室,四周牆壁上,頭頂天花板上,有着一道道清晰可見的細密劃痕。
昏黃的油燈將一老一少的影子拉的老長。
在老大劍仙的示意下,陳北海面對着他坐了下去。
“那天在刑官的‘大獄’裏,是你攪出的動靜吧。”
看着身前猛的緊繃起身子的少年,陳清都不由得輕聲笑道。
“你不用回答老夫,因爲那只是老夫個人的猜測,玩笑而已。”
“你的那把本命飛劍,材質特殊,所能吞吐的劍氣乃我平生僅見。”
“而我,需要你體內那件神祕器物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