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黃陳舊的那封信紙之上,憑空浮現的浩然天下大雅言文字,不過寥寥數行。
卻讓陳北海爲之心神顫動,爲蠻荒天下自己試煉磨劍一途,開始憂心忡忡。
“當日一別,老大劍仙淤積傷勢終於爆發,加之與蠻荒天下託月山大祖再度交手,本就瀕臨破碎不堪重負的本命飛劍‘浮萍’,再也無法承載老大劍仙那一身厚重如山嶽的通天劍道,徹底崩碎。”
“自此,劍氣長城甲字本命飛劍譜諜之上,再無‘浮萍’!”
“失去本命飛劍‘浮萍’的老大劍仙,與好友三人劍開託月山而承受的那份蠻荒天下大道壓勝,再無壓制。”
“境界一跌再跌,已坐死關,臨入關前,遙望蠻荒天下。”
另有一行小字,讓陳北海瞳孔縮小,心神巨震!
“飛昇境劍修,陳錯生,命燈未滅,元神未死!”
陳錯生。
命燈未滅!
人未死!!!
當晚的茱萸峯,哪怕陳北海竭力壓制渾身劍氣,仍有數位赤瓊宗修士覺察到了那道莫名爆發又猛然壓制下去的劍氣沖霄!
當日破壞那道陣法,陳錯生拖住白瑩,蔡澤揹負自己險之又險逃出生天之時,白瑩那隻枯瘦如柴的右手一把擰掉了陳錯生的腦袋。
在掰瑩想要追擊之時,被陳錯生炸碎本命飛劍而起的劍意風暴硬生生拖住了步伐。
目眥盡裂地陳北海不惜本命飛劍盡出,卻看到了陳錯生最後的那一抹眼神。
遺憾,釋然,解脫,和來自長輩的祝福。
在那一刻,眼角血淚流淌的陳北海驟然失神,被那逃跑功夫一流的蔡澤揹負而起,遠遁千里。
回到劍氣長城的陳北海,沒有流淚,沒有怒吼,只是拖着重傷未愈的破敗軀體不停地揮劍,出劍,揮劍,出劍……
擔心陳北海大道根本出現問題,導致自己被殃及池魚的蔡澤,每天看着這位小祖宗不喫不喝不睡覺,只是一味地練劍,整個人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問鄭澤,問隱官,問老大劍仙。
鄭澤唉聲嘆氣,只是不停喝酒的同時,遞給自己一壺價格便宜酒味卻足得辣喉酒水。
隱官不言不語,只在一旁出言指點那位小祖宗出劍姿勢,出劍角度哪點不對,力道不足。
自己每每問起,對方只是輕輕看自己一眼,然後輕飄飄離去。
老大劍仙?
他孃的老大劍仙真不是個人,讓一箇中五境的小輩獨自去壞那道陣法不說。
如今家中後背,好不容易出的一個飛昇境劍修陳錯生死在蠻荒天下。
一個越境殺敵如喝水,劍武雙修,且那武道迄今爲止境境最強,毫無疑問是劍氣長城自建成之日,起最有希望終結現有這幅爛攤子的後輩劍修,現如今跟瘋了一樣,不顧身體傷勢日日練劍!
你他孃的陳清都就只是輕描淡寫的斜睨老子一眼,說了句:“後輩練劍勤快不是好事嘛?”
“蔡道長在那白玉京天天只學那走得神通,怎的,來我們劍氣長城不習慣了?”
“不若拜我那不成器的後輩做個小小師父,我嘛,也不介意多個趕路不慢的後輩子孫。”
蔡澤怒不可遏,對着那老大劍仙破聲大叫:“去你孃的陳清都!隔絕天地,打我一頓!”
他孃的打不過還罵不過,天底下哪有這樣委屈人的道理?
最後的最後,蔡澤還是忍不住想要對着老大劍仙說出白玉京傳來的密信。
“你是想說什麼?”
陳清都看着那個終於能靠自己站在城頭出劍遞劍不停的少年,好似不止一人,多年不曾出神的高大老人驀然間眼神恍惚。
那座城頭上,似是站着多個不停出劍遞劍的人影。
有那含笑溫柔,錯生男兒身的持劍男兒。
有那眼神堅毅,長劍斬孽龍的質樸青年。
有那本命飛劍“光陰長河”的嘴欠男人,有那一柄長劍斬盡敵手卻沉默的灰袍男子。
……
陳情都一生一世做人做事,從不後悔,從不後退。
縱使那登天一戰時,面對衆多生來即爲止強者的諸多神靈,他陳清都不過出劍更快更狠。
登天一役過後,那如同分贓不均,大打出手之後的那場河畔議事,他陳清都不爲名不爲利,只爲吾輩劍修,也敢同那三教祖師說上一句“那就打啊!”
迴轉心神,重複淡漠的那位高大老人扭頭斜睨這個師父“真無敵”,自己“真垃圾”的白玉京蔡澤,語氣冷淡。
“想說你那常年長着孩童臉用着孩童身,白玉京畫像卻是個耄耋老道的師祖,還有那蓮花天下的老禿驢,浩然天下的老夫子都已經合道各自天下,成功身成那高高在上的十五境了?”
“還是說你那號稱‘真無敵’的師父,白玉京道老二終於坐真實無敵稱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同老夫一般,已經十四境了?”
站在原地的蔡澤如遭雷擊,聽着老大劍仙口中所吐,額頭上,衣衫裏,豆大的冷汗直冒。
白玉京密術傳信,師父道老二直言,整個劍氣長城,除了通曉解密白玉京道術的自己,再無一人可以知曉!
可可可,可這老大劍仙是從何知曉這等石破天驚之事!?
陳清都收回看向軟腳蝦蔡澤的目光,仍舊看向遠處城頭出劍不停,傷口迸裂,鮮血已然滲透出衣衫的陳北海。
“別說你那真無敵的師尊道老二,你可以嘗試問問看你的那道童師祖,如今已然合道青冥天下的道祖,問問看他,如果來這劍氣長城,跟我陳清都掰掰手腕有幾成勝算?”
世間強者不知凡幾,包括那三教祖師在內,跨過浩然天下捉放亭,只需一步,就能登上劍氣長城城頭,可有幾人敢手持兵器問劍那位麻布青衫老人?
蠻荒天下大妖殺之不盡,滅之不絕。
縱使劍修死絕死盡。
世間猶有陳清都,常立城頭萬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