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道童竭力壓制不斷抽搐的眼角，低垂的腦袋緩緩擡起。
“那可不。”
想要雙手攏袖的老道士剛想把手縮進道袍袖口,纔回想起一身古老道袍的袖口已經被炸了個稀爛。
大手沒地放的老道士思來想去，也沒找着個合適的放手地方，索性高大身子一個輕輕搖晃。
在少年道童那震驚的眼神裏，老道士剎那之間，就換上了同先前身上所那件道袍一模一樣，別無二致的同款道衣。
少年道童強行壓制，卻仍然控制不住那瘋狂抽搐的眼角。
手上抓着的那一把黑色棋子，早就被其“一個不小心”捏成了齏粉。
那些一顆顆頂級龍膽石，是由神血玉打造而成。
價值連城的棋子，傳聞中只有真龍血滴在唯一的那顆大日，神靈金淚留在僅存的真陰星上，經歷成百上千年纔有機會孕育而成。
這一副黑白棋子，加上那張取自上古神庭，據傳是那天庭共主閒來無事，自己同自己對弈所用。
登天之後,被牛鼻子老道士收入囊中，作爲其用頭頂開南天門的報酬之一。
少年道童悄然運轉一門祕術，掌指之間出現一道金色的“光陰長河”支流，同那寬廣無比，一眼看不到河對岸的“光陰長河”主流相比,看上去細不可聞，如同一條纖細金絲的“光陰長河”更應該稱之爲一條光陰“小溪”。
“光陰長河”悄然環繞少年道童那白皙光滑的手掌，在老道士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少年道童掌指之間的黑色龍膽石打磨而成的晶瑩剔透的圓潤棋子，又被悄然恢復原樣。
這副三百六十一顆全由龍膽石和神血玉打造而成的棋子加上那張棋盤,可算得上是這個牛鼻子老道的心肝寶貝。
雖然自己一點也不怵這頭老牛，打上一架也不過是將其摁在地上摩擦，可免不了要動手，身上道袍還是大弟子親手縫製的，弄髒了可不好。
爲避免這一遭，所以他這麼做了。
將手上的棋子重新放回棋筒，少年道童長舒一口氣。
看向對面不知從哪順出一條柳枝，正在挖着耳洞的老道士，若無其事的說道:“那個陳清都的後輩子孫，叫……”
“陳北海。”
老道士適時接話。
“對，陳北海，今後儘量莫要去卜算了。”
少年道童慢悠悠收回放下棋子的手，雙手攏袖，寬大的道袍，幾乎在其身上幾乎要成了一牀被子。
老大學道修行一事，實可謂天資聰穎，一日千里，讓背後之人難以望其項背，只能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遙遙離去，無可奈何。
可，這察言觀色，投人之所好一事上，如此不濟事？
可惜可惜，無奈無奈。
牛鼻子老道士後知後覺，大手一抓，棋盤上所有由那神血玉打磨而成的雪白棋子，便被其納入手中，旋即被小心翼翼放入黑色棋筒。
千百年來同對面那個老不死少年道童互相看不順眼，不對付的老道士剛剛聽到死對頭那形同警告式的語氣，想都不想就要嗆火。
沉吟片刻，老道士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浮塵，有樣學樣，學着對面那個少年道童一般，雙手攏袖，開口問道。
“那小不點身上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數月之前，我曾用過一門祕術，咳咳……”
老道士有些尷尬，心虛的看了眼對面的少年道童，發現對方老神在在，並沒有注意到自己所說的“祕術”一詞，乾咳兩聲，復又開口。
“化形出……那麼一個，唔，中五境練氣士進去了劍氣長城。”
“嗯？”
少年道童突然來了興致，耷拉着的眼皮擡了擡:“沒被那個濃眉大眼的後生知道？”
聽着少年道童的問話，老道士仔細感應了一番，發現周遭無人，頓時有些眉飛色舞，得意洋洋。
“就是那陳清都是吧，你要我說，那傢伙，練劍資質倒是湊合，神通術法嘛，多少有些不濟事啊。”
眼不見心不煩，少年道童懶得看這個脾氣又倔又犟，腦子還不大好使的牛鼻子老道，乾脆閉上了眼睛。
不過最後感覺如果自己不提醒，萬一最後鬧出大亂子，還是自己去給他們擦屁股，還是一個沒忍住，出言提醒。
“你好好想一想，當年登天之前，天上術法如同雨落，降臨人間，從始至終，是什麼術法威力最強，什麼大道登頂最難？”
得意洋洋的老道士聞言一楞，被問起此事，突然有些難以回答。
緊皺起眉頭的牛鼻子老道開始細細思考。
登天之前的人間，幾乎是神靈們創造出來的妖族的天下，它們肉體強橫，肆無忌憚。
而人族，是最像那遠古天庭神靈一族的族羣，無論是外表，亦或是形體，完完全全就是曾經的神靈，照着自己的模樣創造出來的一樣。
但是相比於高高在上的神靈動輒毀天滅地，移山填海的強大力量，人族無疑是太過於孱弱了。
他們甚至比不上那些天生肉體強橫，一身蠻力讓神族都爲之感嘆的妖族。
於是，在那恆古長存，天地無邊無際的遠古天下，人族剛剛出世，就被那片土地上已經存在的其他族羣幾近屠戮殆盡。
這一點，是那遠古天庭的神族難以接受的。
畢竟，作爲最像神族的人族，被創造出來的原因，就是作爲那高坐遠古天庭之上的神靈的香火來源。
那曾經人世間千千萬萬的人族，每一份衷心的祈禱，每一份虔誠的信仰，都如同廣袤大地上點燃了一盞又一盞微小卻明亮的燈火。
而那，就是天庭之上，衆多普通神靈的力量來源。
現世儒家，那常人念及一次，寫作一次便能助那位儒生修爲境界拔漲一分的本命字，也是效仿遠古香火，卻完全摒棄了副作用的脫胎之法。
所以，爲了那香火的來源穩定，最後，便有了那場術法下人間，紛紛如雨落的壯觀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