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血肉模糊的手，訥訥道：“母妃……”
被稱作母妃的女人揮散一旁的太監宮女。
接着拉住君冥的手，將君冥拽回了屋內。
“啪——”
剛進屋，君冥便捱了一巴掌。
隨後，女人劈頭蓋臉的罵道：“你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
若是今日之事被旁人知道，指不定有多少人會笑話我！”
君冥哭着道：“可是母妃，他們都不要我了。
父皇是，丞相也是，他們都放棄我了……”
女人面色陰沉。
道：“那是他們沒眼光，看不出我兒的好。”
說着，女人垂眸。
難得放柔的嗓音問：“君冥，你可見過那野種身邊跟着的少女？”
君冥一愣。
好一會兒，才小聲道：“是……念念嗎？”
女人眼睛一亮。
隨即按住君冥的肩膀，頗有些興奮的問：“你認得她？”
君冥眸光微閃。
卻還是點頭應道：“認得。”
女人眼睛更亮。
確認四下無人後，女人俯身，在君冥耳畔悄聲道：“那少女是妖怪。”
妖怪？
君冥一愣。
隨後，近乎本能的否認道：“不是的，念念不是妖怪。”
女人卻一口咬定道：“她就是。”
言畢，女人直起身，緩緩道：“你先前同我傳信，說你流落至幽山附近的山村，遇到了一個奇裝異服的少女。”
“事後我怕那村子裏的山村莽夫知道些什麼不該知道的事影響到你，便派人過去查探。”
“結果……你猜我派過去的密探看到了什麼？”
君冥吞了吞口水，不安的問：“看到了什麼？”
女人道：“那村子裏的男女老少全部被殺，只有一個偶然離村的人活了下來。”
“你知道屠村的人是誰嗎？”
“是那賤種回來時一直帶在身邊的少女。”
君冥瞳孔微縮。
下意識的喃喃道：“念念，還活着嗎？”
君冥有些興奮。
但更多的，是發自內心的困惑。
明明那日在山洞裏，是他一劍刺穿了少女的心臟。
沒了心的人，怎麼還能活？
正想着，肩膀被人晃了晃。
女人按着君冥的肩，不滿道：“你可別被那妖女給蠱惑了。”
君冥蹙着眉。
不滿的糾正道：“母妃，念念不是妖女。”
女人當即冷笑了一聲。
接着道：“我覺得古怪，便讓人將那村子裏唯一的倖存者帶回京中，可你猜如何？”
“那人告訴我？那少女根本不是人，而是飲血啖肉爲生，不死不滅，在村中四處作亂的怪物！”
“村中人懼怕她，花了大力氣將她殺死，可不過一天，那妖女便死而復生，還屠殺了不知多少可憐人。”
君冥神色怔忪。
念念……
他的念念，竟是妖女嗎？
不敢置信時，腦海中閃過少女被刺中心臟那一幕。
君冥逐漸搖擺不定起來。
恰巧這時，女人撫着他的臉，用極具蠱惑力的聲音道：“連神諭都說你纔是被選定的聖子，可聖物卻沒有選擇你。
這是你的問題嗎？當然不是。
神諭不可能出錯，一定是那賤種聯合妖女，竊奪了你的身份。”
對。
神諭選擇了他，他纔是真正的聖子！
至於顧離……
他只是個竊取他人生，卑劣無恥的小偷罷了！
可……
短暫的憤怒過後，君冥再度茫然起來。
低落道：“可顧離已經拿到了聖物，就算我抗議，也不會有人信。”
“你個呆瓜！”
女人戳着君冥的腦袋，恨鐵不成鋼的道：“那賤種還帶着那妖女，這不就是現成的證據嗎？
只要揭露那妖女的身份，讓世人知道那野種與妖女勾結，便能順理成章的讓他把你的位置還回來。”
君冥很心動。
旋即又猶豫道：“可……父皇要我禁足抄經。”
“這你無需管。”
女人起身，拍了拍手。
不多時，她的貼身宮女領着個和君冥年歲差不多大的小孩走了進來。
那小孩眉眼與君冥極其相似。
若是再點顆痣，矇住口鼻，便幾乎分辨不出誰是誰。
女人道：“這幾日你便告病，說自己染了風寒，不便出門見人，由他代替你待在宮裏抄書寫經。
你則帶上暗衛，去南山找到那妖女，勢必要讓那妖女現出原形，知道了嗎？”
說話時，女人一直按着君冥的肩。
因用的力氣過大，尖銳的指甲幾乎要刺穿血肉。
君冥蹙着眉。
好一會兒，才低着頭回道：“我記住了。”
女人這才露出滿意的笑。
收回手後，又囑咐道：“你一定要保住本心，別像那賤種一樣，被區區一個妖女所蠱惑。”
君冥點頭，沉默應好。
……
房間內，對一切尚不知情的歲念睡得正沉。
睡着睡着，她再度陷入夢鄉。
夢裏，是一片血海。
化身爲煞的少女站在一片屍骸中，怔怔的看着殘缺的墓碑。
墓碑簡陋。
似是有人隨手撿了塊石頭，然後用刀在上面刻下了歪歪扭扭的一行字。
“五芙顧離之幕”
刻字之人像是剛學會習字的稚童。
攏共就六個字，還寫錯了三個。
畫面中，少女站在墓前，盯着墓碑看了良久，神色懵懂。
歲念微怔。
直到這時，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鬼魂是沒有記憶的。
那些曾刻骨銘心的舊愛往事。
都隨着死亡不復存在。
就連唯一身處其中的當事人，也早已將此事徹底遺忘。
想到這，歲念心尖發酸。
連帶着心情，也是說不出的複雜。
接着，畫面變換。
在屠盡了所有忘恩負義之人後，少女忽地沒了目標。
便留在那方小世界內，開始漫長的休眠。
斗轉星移，滄海桑田。
少女再次醒來時，已是數萬年之後。
王朝改朝換代，文明徹底消亡。
見這個位面徹底泯滅無法再待，少女便踏上了去其他位面的道路。
在漫長的時間內，少女遊走了數個位面，卻從未在任何一個位面久留。
直到那天，少女偶然路過一個被邪種寄生，即將泯滅的位面。
本只是想看個樂子。
可落地時，一隻手牽住她的衣襬。
脆生生道:
“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