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搐了一下後，僵着四肢倒地。
看到這一幕，剩下的狼瑟縮着，不敢上前。
這時，歲念拔出長劍。
月色下，血滴沿着劍刃低落，泛着粼粼波光。
少女纖細瘦弱。
可那雙看似溫軟的眸中，卻盛着令人頭皮發麻的寒意。
狼們被嚇了一抖。
身爲羣居動物，狼羣成員的凝結力非常強。
若是平時有族狼被害。
那麼剩下的狼即使追殺到天涯海角，也勢必會將罪魁禍首誅殺。
可……
這次情況不同。
在少女身上，狼羣感受到了幾乎本能的畏懼。
狼王已死。
在對視一眼後，身處其中的老狼做出決定，帶着其他族狼一同退下。
伴隨着窸窸窣窣的，數十雙泛着綠光的獸瞳消失在深夜裏。
待到狼羣退散後，歲念收回劍。
接着轉身，準備離開。
只是沒走幾步，裙襬忽地被人拽住。
那農婦踉蹌着起身，幾乎是痛哭出聲。
“謝謝姑娘，真是謝謝姑娘了，若不是你，我們母女倆……”
農婦小聲啜泣着。
鮮少被人這樣對待，歲念有些不自在。
她本想說不用謝。
卻在轉身時，意外發現農婦長相有些眼熟。
是在殺山匪時，那個曾收留她，卻又對她避之不及的農婦。
歲念瞳孔微縮。
回過神後，她幾乎是本能的倒退，與那農婦保持距離。
“恩人？”
見她躲閃，農婦目露不解。
而後擡頭時，那農婦看清她的臉，露出一副愕然的表情。
“念姑娘？是你？”
歲念擰眉，想要同農婦拉開距離。
她與農婦接觸不多。
在夢中的上一世記憶裏，其實是沒有農婦這個人的。
但夢中被所救之人視作邪祟殺死的一幕幕仍在眼前。
收回記憶後，歲念本能的對人感到排斥。
似是看出了她的不喜。
農婦低下頭，無措的攥着衣襬。
見歲念要走，她纔像是終於回過神般，連忙上去拉住歲念。
哭着道：“恩人，念姑娘，先前那般對你是我錯了。
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曾收留過您一次的份上，幫幫我們母子倆好不好？”
不等歲念回話，農婦又抽抽搭搭的訴起苦來。
農婦姓許，家中排行第三，人稱許三娘。
她運氣不好。
歲念走後，村莊被另一戶山匪洗劫，她的男人意外被殺。
在那種小山村，沒了男人的孤兒寡母很容易被欺負。
許三娘就很不幸的被吃了絕戶。
小叔子一家佔了她的屋，佔了她的地，吞了她養的牛羊。
還把她和孩子趕出了村。
許三娘人輕勢微，只能一人帶着孩子，一路乞討爲生。
她會出現在這，是因爲連着多日沒能討到喫的，想進山找點果子。
卻因霧大，意外迷了路。
好不容易在一個山洞前尋到了果樹，又碰巧遇上了狼羣。
無奈之下，飢腸轆轆的許三娘帶着孩子一路奔逃。
結果因爲體力不支，被地上的枯藤絆倒。
若不是歲念出現，她搞不好真的會死在這。
“念姑娘……”
許三娘哭着道：“您大人有大量，幫人幫到底。
歲念蹙眉不語。
她並不是好心腸的人。
——或許曾經是。
但在經過天牢億萬年的磋磨，和近百世的枉死後。
她那些好脾氣也早已消磨殆盡。
面對曾憎惡過自己的人的求和時，她內心毫無波瀾。
只是轉身準備離開時，衣袖被人拽住。
“姐姐……”
小孩喚着她，嗓音細弱。
滿是髒印的臉上，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怯怯的看着她。
小聲道：“你能幫幫我和娘嗎？”
“那些狼好可怕，沒了你的話，我和娘會被吃了的。”
歲念腳步微頓，心情複雜。
許三娘懷裏抱着的，是一個不足六歲的小姑娘。
本該是天真爛漫不知世事的年紀，卻痩得下巴尖尖。
整個人身上，唯獨那雙眸子是亮着的。
恍惚間，歲念想起了過去。
混沌之初，天地初生時，所生的第一批“靈”便是這般。
小小一隻，眼神澄澈。
總愛跟隨在她身後，圍着她打轉，黏黏糊糊的說些什麼。
可愛的緊。
雖然那些生靈在未來的某一天或有可能成爲面目猙獰的大人。
但此刻，也終歸不過是個小孩罷了。
歲念收起劍。
不冷不淡的道：“我可以讓你跟在我身後下山，但下山後，你必須離開，不得再跟着我。”
許三娘連連點頭，眼神欣喜。
只是低下頭時，眼中的欣喜便散了大半，只餘下輕蔑。
那位大人說的不錯。
這邪祟雖是邪祟，殺人如麻，不死不滅。
卻慣愛模仿人類。
會對弱者出手救援，會對幼童生出憐憫。
這樣的邪祟……
未免太好對付了些。
想着馬上要到手的金子，許三娘臉上的笑意真切了幾分。
可抱着孩子上前時，衣襟卻被拽了拽。
髒兮兮的小孩探了個頭出來，懵懵懂懂的問：“阿孃，那個姐姐是你說的妖怪嗎？”
許三娘連連點頭。
末了又不忘警告道：“你可要小心些，莫要着了那邪祟的道。”
小孩不懂那麼多彎彎繞繞。
只盯着少女離去的背影，紅着臉小聲道：“可是……阿孃，妖怪姐姐好漂亮啊。”
那麼漂亮的姐姐……
真的會是壞人嗎？
聽到這話，許三娘擡手，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戳了戳那小孩的腦袋。
“邪祟就是邪祟，天誅地滅的東西。
也就是你年紀小，不懂事，纔會被那邪祟迷了心智。”
小孩被訓了一通。
接着低下頭，一副蔫噠噠的模樣。
許三娘卻懶得在意小孩的情緒。
她胡亂的在口袋裏摸索了一下，摸了快粗糖出來。
隨後將那塊粗糖塞入小孩口中。
笑着問：“好喫嗎？”
小孩含着糖，含糊不清道：“好喫，娘，還有嗎？”
“自然是有的。”
許三娘哄道：“接下來你就按娘說的去做，把那邪祟哄到指定的地方。”
“待事成後……”
許三娘捏了捏小孩的臉，笑眯眯的道：“娘會給你一座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