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少女倒在烏黑的藤蔓裏,臉色蒼白。
她所護着的人族殘忍的將她虐殺。
生命的最後,少女擡眸。
遙遙看着他問:“你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他蹲下身,居高臨下的看着跌入塵埃的少女,近乎扭曲的感到快意。
笑着說:“因爲人就是這樣的。”
貪婪,自私,不知滿足。
若從他人那得到一點好,便會迫切的想要更多,更多。
那些人是如此。
他亦是如此。
最後的最後,少女合上眼,在烏黑的藤蔓中陷入永久的安眠。
他愛的人不會動了。
但即便如此,他依舊很喜歡。
他踏入藤蔓,獨自一人將少女的屍體帶回家中。
接着細緻的爲其擦淨臉色的血漬,換上最漂亮的衣服。
少女睜着眼。
那雙昔日明媚燦爛的眸子此刻灰濛濛的,一片死寂。
可是……
真好啊。
他的心上人眼中,終於徹徹底底的只有他一個人了。
他真的好開心。
那日夜裏,他爲少女描眉,點脣,換上最華美的紅裝。
他想與她成婚。
這樣,她就真真正正的屬於他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
在即將成婚的那一天,某個不速之客闖了進來。
是朝離。
那個奪走了他一切的傢伙。
少年一腳踹開他的屋門,將他打成重傷,強行帶走了躺在牀上的少女。
他自是不願的。
哪怕體內大多骨頭被打得粉碎,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仍是用最後能活動的一根小指,勾住了少年的衣襬。
“你……把她……還給我。”
他虛弱的說道。
可他卑微祈求時,那個坐擁一切的傢伙卻只睨了他一眼。
嗓音淡漠道:“你不配。”
憎惡,鋪天蓋地的憎惡。
他哪裏不配?
明明、明明他同他一樣愛她。
愛到步步爲營,愛到處心積慮,愛到傾盡一切。
可是啊……
他所心心念唸的少女,似乎從始至終都未曾回頭看過他,哪怕一眼。
他好恨。
他真的好恨。
如今,就連他好不容易謀得的少女的屍身,那人也要帶走。
他拼命阻攔。
可少年卻擡腳,面無表情的將他的手骨踩入泥裏。
“你的手,不配碰她。”
說完這句話後,那人抱着少女,頭也不回的離開。
實際上,他那時應該是已經死了的。
同他一起死的,還有那羣沒腦子的蠢貨。
可他並未死透。
對少女的執念,讓他保留了最後一口氣。
他帶着一身被碾碎成齏粉的骨頭,如蛆蟲般蠕動着,找到了修復傷口的山泉。
那山泉極熱。
泡在裏面時,會產生如浸泡在硫酸中般,被液體侵蝕血肉的感覺。
實際上,血肉的確在被腐蝕。
斷裂的骨骼才能修復一點點。
而他體內的骨骼幾乎碎成了渣,整個人只餘下一堆血肉。
重塑的過程漫長且痛苦。
血肉被一遍遍腐蝕,骨骼被一遍遍重塑。
他不知自己被這般折磨了多久。
十年?百年?或是更久?
總之,等他再度出來時,世間的故人已經盡數死絕。
他並不在意故人。
他想知道的,只有朝離的下落。
因爲朝離,那個自私又卑劣的小偷,無恥的偷走了他的愛人。
他要找回他的愛人。
可此時,隨着人間改朝換代,神明的傳說也消失不見。
他只能徒勞的在世間尋覓。
十年?百年?或者更久?
在未來的某一天,他終於得知了一點有關朝離的消息。
北邊山脈的最高峯。
那個人跡罕至,只生活着最能喫苦耐勞的布魯族的地方。
有一個長生不朽的貌美少年。
少年冷淡,總一個人待在山洞裏,肩上揹着厚重的棺木。
那棺木神祕,許多人都好奇棺木裏究竟是何物。
有人說,是大塊的金子。
有人說,是罕見的雪蓮。
有人說,是長生的祕法。
但少年護那棺木跟護眼珠子似的,從不願讓給旁人看。
唯一見過棺木中事物的。
是一個小孩。
他找到那小孩時,那小孩已是白髮蒼蒼的老人了。
老人年紀大了,腦袋也變得稀裏糊塗的。
可他問起時,老人卻能依舊清晰的複述出那棺木中到底是什麼。
老人說,棺木裏躺着的,是一個極漂亮的少女。
少女很特殊。
屍身百年不朽,有一雙淺墨色的眼。
淺墨色的眼……
聽到這個熟悉的特徵,他頓時興奮起來。
隨後,他趕到山洞處。
在想奪回他的少女時,又意外的看到離奇的一幕。
朝離。
那個總是高高在上,什麼都不曾放在眼裏的朝離。
卻在那一天跪倒在地。
他懷中抱着少女的屍體,素來淡漠的嗓音微微發顫。
他對着一片虛無。
顫聲道:“求你……求你把她還給我。”
那聲音似有些無奈。
於是問:“就算要爲此受百世枉死之苦,你也不在意嗎?”
朝離脣色蒼白。
語氣卻堅定至極:“不在意,只要能把她還給我,要我做什麼我都不在意。”
“你啊……”
那聲音似有些無奈。
可最後,“祂”還是應允了朝離的要求。
像個慈愛的父親。
很久之後,他才知道那片虛無是這世間存在的“本身”。
不過不知道也沒什麼。
因爲那無意間瞥見的一眼,讓他悟到了這世間的根本,成爲了天界的一員。
真是可笑又戲劇。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