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首領一板一眼地說道。
梁檀卻是撇了撇嘴:“這有什麼的,本宮既然已經來了,就不會跑,早晚會去縣令府。
而且,憑什麼太子哥哥都可以來春風樓瀟灑,我卻不可以住在幕僚家。”
劉首領聽聞此話皺了皺眉後也不再多言。
但,宋千淮卻着急了。
他不能讓公主住進來,否則他與月兒的關係壓根瞞不住。
“公主殿下,您金枝玉葉,怎麼能下住在臣的家裏,還是入駐驛站吧,況且,臣家裏還有外男,實在是不方便。”
梁檀皺了皺眉:“外男?那便算了。”
宋千淮頓時鬆了口氣。
他眼神不自覺與芙月對上,卻見她依舊是低着頭看不清面容的樣子。
眼神深了深,宋千淮收回目光,半晌無言。
這副怪異的樣子讓梁檀產生了懷疑:“你們真的是母子嗎?可是到現在,宋千淮都沒有叫你一聲娘。”
宋千淮剛放鬆的表情又驟然凝固。
芙月卻是笑彎了眼,神情愉悅:“大抵是兒大避嫌吧。
不過,既然公主都發言了,好大兒,你就叫一聲娘吧。”
宋千淮握緊了拳頭,額上青筋猙獰。
他實在是,不想叫。
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但,芙月爲什麼可以如此輕易地調侃折辱他。
是在怪他,跟從公主嗎?
還是,從一開始,她就對自己沒有情……
見宋千淮面色難看,梁檀便也沒有勉強:“不必叫了。
另外,本宮雖然不能住在宋府,卻對宋府很是好奇,畢竟宋家可是當地影響力深遠的商賈之家。
本宮很是好奇,能否去宋府用膳,感受感受當地的特色?”
這倒是讓人無法拒絕,芙月很快便替宋千淮答應道:“好啊,公主蒞臨,蓬蓽生輝。”
梁檀彎了彎脣角,便率先下了花船。
劉首領緊隨其後。
剩下芙月與宋千淮,稍慢了一步。
“好久不見。”
芙月率先說道。
“好久,不見,小娘。”
宋千淮咬牙強調稱呼,眉眼譏諷。
“怎麼了?你是怪我故意在公主面前打趣你?”芙月歪頭問道。
“……”
看着她純淨的眼神,宋千淮一瞬間所有的難堪,尷尬,委屈,甚至憤怒,都消失殆盡。
因爲,他自知不配。
芙月見他沉默,主動說道:“爲自己謀劃,太正常不過,我也不過是看在我們之間的情分,助你一臂之力罷了。”
宋千淮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臂,心痛如刀割:“可,我們之間的情分,不應該讓你做出來這樣的舉動。”
“那我不讓步該如何呢?與公主相爭嗎?”
芙月的反問似一道沉重的巴掌,打到了他的臉上。
“我……”
“你明明知道,公主對你有意思,你卻還是選擇待在她的身邊,你覺得,我會怎麼想呢?”
說着,芙月的眼眶便泛起淚水。
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說哭就哭,簡直天賦異鼎。
宋千淮頓時心下一刺,擡起的手指甚至在微微顫抖。
他小心翼翼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淚水:“對不起月兒,比起我對你的傷害,你的小小戲弄,不值一提。
我的心,永遠向着你。”
芙月長睫低垂,睫毛暈開掛着的淚珠,嘴角上揚,破碎又絕美:“好,我相信你,那我們回去吧,收起表情,別讓公主察覺了。”
宋千淮點頭,輕輕揉了揉芙月的青絲道:“月兒,委屈你了。”
芙月淺笑。
兩人的齟齬就在須臾間被芙月化解,他們重又恢復了那和諧又怪異的氣氛。
等他們趕上公主一行人時,已經快到宋府了。
作爲女主人,芙月率先走在前面爲梁檀介紹。
而宋千淮則是落在隊伍後面。
劉首領見狀,眼神閃過狠戾,他不動聲色來到了宋千淮的身邊。
“小雜種,本將真是小看你了,你現在這親孃倒是比之前那位風騷有韻味吶,果然好福氣,哈哈!”
宋千淮眼裏陡現殺機,全身的血液朝心口奔涌而來,熊熊燃燒的仇恨的火焰幾乎要將劉首領燒乾殆盡。
劉首領被他這恐怖的眼神嚇到,慌亂了幾分後強裝冷靜道:“哼,你既然敢做,我爲什麼不敢說。
不過,我不會現在就和公主揭穿你的真面目,畢竟,沒有什麼比親眼所見更具有說服力。
我等着你,露出馬腳。”
劉首領抱臂離開,他儘量保持着平靜,但不知爲何,宋千淮那宛如實質的眼神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死死跟着自己。
令他忍不住寒顫連連。
幾人一同進入宋府,芙月很快便招呼下人布膳。
公主的突然到來,令偌大的宋府頓時緊張起來,連忙按照最高規格的標準去準備迎接公主。
大廚們的炒菜鏟都要掄冒煙了。
一行人坐在花梨木餐桌上等着用膳。
這直徑約四寸的圓桌引起了公主的好奇。
“都說花梨色比金而有裕,質參玉而無分。裁爲用器,曲直舒捲,裁爲樂器,婉轉蟠紆。
鳳將九子,龍導五駒。
可見它如此珍貴又美麗,但就是如此珍貴之物,宋府竟然能弄來一張直徑四寸的圓桌。
要知道,樹長一輪需一年,這四寸的圓桌,怎麼也得百年了。”
宋千淮張了張嘴,有些慚愧地低下了頭。
他豈能聽不出公主嘴裏的諷刺之意。
但,他既享受了家族的好處,便不能在此時撇清關係。
芙月卻是嘻嘻笑了聲:“公主,難道你沒發現,這是假的嗎?不過就是,一張普通的紅木桌,特意仿花梨,充面子呢。”
梁檀聞言,仔細看了看後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我就說,怎麼和宮裏的不一樣。”
兩人談話間,一道又一道美食被端上來,沖淡了公主的疑慮,話題又被引到了另一個方向。
觥籌交錯間,宋千淮見公主沒再責備,便逐漸放下心來。
人在自己家裏本就容易放鬆,就連,做一些舉動都是下意識的。
當宋千淮看見梁檀眉目微凝,隱含怒氣地看着自己,而劉首領則是幸災樂禍時,他才猛地反應過來不對勁!
當看到自己自然而然給芙月剝蝦,並放在她碗裏時,宋千淮的大腦嗡地一下懵了。
一瞬間,面上血色盡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