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被五花大綁,仍在髒兮兮的牢房裏。
如果說天牢裏的氛圍讓人感到窒息,那麼夜巡司這裏簡直就是地獄。
隨處可見的刑具,每一個都超出林一的認知,很難想象這些東西用在人身上會是什麼樣子。
他只是想死,可不想活着被折磨。
夜巡司千戶大人,陳洛搬來一把椅子,翹着二郎腿,手裏把玩着一把精美的匕首。
此人看起來極具陰柔之氣,在這張人畜無害的面具之下卻又是喫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
“敢得罪高太尉,試問你小子有幾條命可以活?”
“高太尉?狗太尉!我只恨自己當時沒有拿穩手中的刀,不然定要讓此賊人頭落地!”
陳洛發出尖銳的笑聲,迴盪在幽暗的大牢內,顯得格**森。
林一跪在地上,高傲的仰起頭顱,十分決絕:“別廢話了,要殺便殺!”
林一閉上眼,心情忐忑,馬上就能原地飛昇了,這個時候千萬不要出岔子。
陳洛獰笑道:“殺你?不不不,你這條命不值錢,殺了你太便宜你了。”
聞言,林一心頭一顫,睜開眼,只見陳洛緩緩走向牆邊,取下來一件刑具,而後緩緩走向林一。
“這東西許久沒用了,都有些生疏了,今日就先拿你練練手好了。”
那是一根只有手指長短的鐵棍,上邊有着密密麻麻數不清的倒刺。
林一眉頭一沉,暗道一聲不太妙,想死的痛快點都不行,這下得遭罪了。
不過轉念一想,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只要熬過去,等死了之後,再回來報仇便是,到時候要用同樣的手段折磨這個小白臉。
陳洛微微一笑,手裏把玩着遍佈倒刺的鐵棍,尖笑道:“你說說你,放着大好前途不要,非得當出頭鳥,落得這般下場,值得嗎?”
林一朝他吐了口唾沫,想要以此激怒他。
“別特麼廢話了,你就長了一張嘴是吧,能動手就別吵吵!”
陳洛冷笑一聲,臉色頓時變得陰沉許多。
“等這東西刺進你身體,出來的時候,你肚子裏可就全都空了,嘖嘖嘖,上次那個犯人哭的是撕心裂肺啊。”
林一不動聲色。
只聽腳步聲緩緩靠近,陳洛蹲在林一身前。
他將刑具抵在林一的腹部,冰冷的刑具觸碰肉體,林一打了個寒戰。
“在你死之前,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很是好奇啊。”陳洛打趣道。
見林一沉默着不說話,陳洛繼續問道:“罵也罵了,打了打了,這下高太尉面子丟盡了,可是你這樣做有什麼用呢?
試問高太尉除了受點驚嚇,掉皮掉肉了嗎?反倒是你,死之前還要經受慘無人道的折磨,最後什麼也不剩,死不瞑目。”
林一驀然睜眼,與陳洛四目相對,聽他這麼一說,心裏還真有些話想要掰扯掰扯。
“在我家鄉那邊有這麼一句話,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我雖身死,即使不能剷除此等罪人,但我做了該做的事,後人也必定會記得。”
撲通!
陳洛瞳孔猛的一縮,手中的刑具沒拿穩掉在了地上。
“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陳洛嘴裏唸叨着這句話。
這句話想要表達的含義很好理解,這也是陳洛心靈受到震撼的原因。
片刻之後,陳洛不禁搖頭失笑。
他走上前,將林一扶了起來,拿出匕首斬斷繩子。
“剛剛只是想要看看閣下是否真的那般大義凜然,林探花真乃大丈夫也。”
陳洛突如其來的轉變,屬實是閃了林一的腰。
你你你!你這是幹什麼啊!
“不是,你啥意思?”林一雙手一攤,感到莫名其妙,怎麼又不殺了?
陳洛面帶微笑,輕輕拍了拍林一的肩膀,解釋道:
“實不相瞞,在下雖然是被高太尉一手提拔上來,但從一開始這就是我的計劃,目的就是取得他的信任,之後再找機會扳倒他。
蛤?
林一揉了揉太陽穴:“你容我緩一緩,有點懵。”
陳洛手負身後,背對着林一,擡起頭,透過狹小的窗口看向天空,嘴裏還在念叨着那句:
“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
這句話彷彿點醒了陳洛。
這五年以來,他忍辱負重,忍受了多少罵名,就爲了潛伏在高太尉身邊,今日聽了林一這句話,陳洛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安慰。
不被人理解又如何?被人誤解又如何?
他的犧牲是有價值的。
林一一臉無奈道:“所以你是好人?”
陳洛轉身,哈哈大笑:“怎麼?我不像嗎?”
林一呵呵一笑。
大哥,你長這幅模樣,很難讓人相信是個好人吶。
“今夜將我從天牢轉移到夜巡司,是高太尉的主意還是你擅作主張?”林一問道。
“高太尉派去的刺客沒得手,我擔心他再派更厲害的高手,於是主動建議將你提到夜巡司。”
“高太尉的意思肯定是要我死,你若是不殺了我,你如何交代,這些年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
“你現在死,必定引起軒然大波,到時候羣起而攻之,高太尉的權勢必定遭到削弱,我便以此說服了他。”
林一扼腕嘆息,心說你這都是出的什麼餿主意啊。
陳洛笑道:“高太尉那邊我能應付得了,只是要委屈林探花在此處待一陣子了。”
這對林一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壞消息。
陳洛也沒能從林一的臉上看出欣喜之色,覺得很奇怪。
只見林一默默走到窗邊,望向天邊,感慨道:“我何德何能啊,其實我死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你們沒必要費盡心思要保我。”
這句話是真的,林一就差哭着說出來了。
死了纔是正確的,不死簡直就是折磨。
突然,陳洛耳廓一動,如臨大敵。
“有人來了。”
整個監牢頓時被一道無形的威壓籠罩,陳洛守在牢房門口。
感受着這股強大的力量,林一頓時心潮澎湃。
“你聽我說,我死了真的沒什麼,你就讓我死吧!”
陳洛緩緩轉頭,很認真的說道:“我絕不會讓你這樣的人枉死!”
林一忍不住擡手扶額,你特孃的怎麼好話不聽呢,你就是我走上巔峯路上的絆腳石啊。
走廊盡頭淺淺出現一道身影。
此人面容滄桑,氣場強大,歲月的沉澱彰顯出成熟的氣質。
來者正是秋葵娘子的二叔,丁意。
看到熟悉的面龐,陳洛不禁眉頭一皺。
“是你。”
丁意直勾勾盯着陳洛,眼神中滿是殺意,整個監牢充斥着肅殺之氣。
“先殺了你,再去找那姓高的,這幾年過的渾渾噩噩,如今也算是找到了歸途。”
聞言,陳洛問道:“等等,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來殺林探花的?”
“殺他?老夫是來救他的,今天,攔我者死!”
話音落下,丁意已經殺到陳洛身前,打出了隱忍好些年的一拳,重重砸在陳洛胸膛。
陳洛雙手交疊,奮力擋下這一拳,後背衣衫炸裂,整個人被逼退至角落。
得知不是來殺自己的,林一重重嘆息一聲,也懶得管他們了,乾脆躺在地上,懷疑人生。
陳洛與丁意二人皆是四品武夫,打起來不相上下,然而陳洛只是躲閃,併爲主動進攻,躲閃的同時一邊向丁意解釋。
“林探花,他說的可是真的?”丁意看向牢房中的林一。
林一心情十分煩躁,不想搭理他。
陳洛解釋道:“倘若我真的想殺他,你覺得他現在還能活着嗎?”
丁意猶豫了一下,最終選擇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