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宣府巡撫李養衝雖繼任不久,但仍有失察職責,當去職;城中兵備道趙臣通敵建奴,當斬首棄市;其餘涉事官員皆交由三法司會審。“

    沉默了少許,閣臣李國普有些苦澀的聲音終是在暖閣中響起,縱然他一向以“孤臣“聞名朝野,此時也有些孤軍奮戰的落寞之感。

    這件“通敵案“涉及到的官員太多了,若是剛剛的言論宣揚出去,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這可是喫力不討好的差事,這些涉事官員誰沒有個門生故舊,同窗好友,自己今日之舉,日後定然爲人詬病。

    話音剛落,還不待暖閣中衆人有所反應,便見得坐在首位的孫承宗緩緩起身:“陛下,李閣老所言不差。“

    “亂世當用重典,這些涉事官員絕不可輕易放過。“

    譁!

    此話一出,暖閣內頓時響起了窸窸窣窣的低語聲,這位纔剛剛起復不久的“帝師“竟然如此心狠?

    要知曉,即便是天子力排衆議,乾綱獨斷,將其召回京師輔政,但朝野之中仍有不少反對的聲音。

    “宣府鎮及大同鎮涉事將校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這羣蛀蟲絕對不能繼續留在軍中。“

    “至於代王那邊,準其所請,削去其王爵,府中事物暫由世子綜理,暫緩襲爵。“

    本以爲李國普及孫承宗二人的“態度“已然足夠堅決,但不曾想天子心中的怒火竟然比想象中還要更大,對於已然主動上書請罪的代王都沒有絲毫憐憫,全然不顧“親情“。

    沉默了少許,暖閣中終是響起了整齊劃一的附和聲:“臣等遵旨。“

    雖然覺得天子對於宗室的態度有些太過於“苛刻“,但眼下這個當口,誰敢去觸天子的眉頭,畢竟代王朱鼎渭的罪狀往大了說已然可以算是“謀逆“。

    不同於面色沉重的李國普和孫承宗,一直沉默不語的兵部尚書王在晉及戶部尚書畢自嚴二人臉上均是不由自主的涌現了一抹不易察覺的釋然。

    眼下大明時局艱難,外有建州女真大兵壓境,內有四川土司虎視眈眈,軍事及財政壓力極大。

    雖然他們眼下尚不知曉,朝廷此次從那些富可敵國的商人身上究竟抄得多少銀兩,但想來也不會太少,足以緩解大明財政枯竭的燃眉之急。

    想到這裏,王在晉便是不由自主的和身旁的畢自嚴交換了一個眼神,琢磨着是不是找個機會,跟天子“哭哭窮“?

    畢竟按照慣例,錦衣衛和東廠聯合辦案,抄家所得皆是不經戶部,直接送往專供天子揮霍的“內承運庫“。

    見到天子好似沒有什麼事情要吩咐了,東閣大學士孫承宗便是領着身後的臣子躬身行禮之後,緩緩退出了暖閣。

    不用朱由檢吩咐,一旁的司禮監秉筆王承恩見狀忙是快走幾步,引着衆臣出宮。

    ...

    望着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的臣子們,朱由檢臉上的陰沉和怒意瞬間散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雙毫無波瀾的眸子。

    “皇爺,臣從張家口堡那八家商戶的府邸中共搜出白銀一千兩百萬兩,田地一萬兩千畝,古玩字畫不計其數,已然盡數充入內帑。“

    不等天子出聲詢問,人老成精的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便是上前一步,主動自懷中掏出一本文冊,規規矩矩的交給了身前的天子。

    “除此之外,還在那些商人的家中搜出不少與朝中官員,勳貴,乃至於宗室藩王往來的書信...“

    駱思恭的聲音雖然越來越低,但其眼中卻是充斥着恨意,這些個吃裏扒外的廢物!

    “燒了吧。“

    輕輕頷首,朱由檢的臉上沒有露出半點意外之色。

    這些人在宣府鎮傳承多年,定然是根基深厚,縱然是剛剛在暖閣中的那些朝臣,也不敢保證自家與那些豪紳富商沒有半點瓜葛。

    有些事,還是點到爲止的好,如若真的一查到底,怕是大明這艘本就搖搖欲墜的破船,頃刻間便要沉沒。

    “代王那邊拿出了三萬畝的土地?“

    沉吟少許,朱由檢轉而看向一旁的沉默不語的東廠提督,臉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尋味。

    自古以來,無論是普通的莊稼漢亦或者富可敵國的豪紳富商都對土地有一種近乎於執拗的渴望,本朝的這些宗室藩王也不例外。

    依着朱由檢的底線,代王朱鼎渭能夠主動“獻出“五千畝土地,他便知足,但卻沒有料到那朱鼎渭竟然主動獻出了三萬畝土地。

    他終究是低估了這些自幼被束縛在高牆之中的宗室藩王心中對於“自幼“的渴望程度。

    “回皇爺,不但代王府那邊主動拿出了三萬畝土地,就連太原的晉王府以及潞州的沈王府都是各拿出了五千畝土地。“

    魏忠賢的聲音中也滿是意外和驚喜,這兩家王府與大同的代王府一般,皆是自國朝初年,傳承至今的老牌王府,對於中樞一向“不冷不熱“,此次卻是一反常態,主動“割肉“。

    “嗯,到此爲止吧。“

    朱由檢波瀾不驚的眼眸深處終於露出了一絲漣漪,雖然駱思恭剛剛說的比較隱晦,但他也清楚,估計晉王和沈王那邊也收了這些人的銀子。

    畢竟張家口堡那些富商在山西傳承多年,以他們到處押寶的性子,怎麼可能只與大同的代王“互通有無“?

    不過朱由檢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即便是他藉着“通敵“的罪名,將代王朱鼎渭廢爲庶人,都會在宗室中引來一番遮擋。

    若是“乘勝追擊“,繼續對晉王和沈王下手,只怕朝野和民間的輿論便會將他壓死。

    “奴婢遵旨。“

    魏忠賢心中雖然仍有不甘,但臉上卻是不敢露出分毫,忙是畢恭畢敬的躬身應是。

    深吸了一口氣,案牘後的天子沒有說話,只是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遼東。

    此次在宣府的確“收穫頗豐“,如此多的進項足以趕上大明兩年的財政收入,足夠自己“揮霍“許久了。

    除此之外,自己還順勢將軍中老將楊肇基委任爲宣大總兵,替自己把守京師門戶,也將宣府的蛀蟲剷除,更將與遼東李成梁家族相提並論的“麻家“拉到了自己的戰車之上。

    但這些努力還遠遠不夠,他真正的敵人還在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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