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唐輓歌 >第17章 不求最好,但求最貴!
    隨着秋收季節的到來,夔州刺史鄭叔清臉上也佈滿了愁容。

    俗語說年怕中秋月怕半,秋收一過,就意味着這一年也快到尾聲,明年上元節又緊挨着新年,可以說要翻盤,現在已經是最後時刻。

    然而鄭叔清依舊看不到生機在哪裏!

    夔州這地方,除了江關以外,就真的沒啥鳥事了。所有的經濟發展,都是來往客商帶來的,本地有田畝的常住人口比例(官府在冊),不要說跟方重勇前世相比,就算在此時,也是蜀地倒着數。

    “巨無霸”河北清河郡一地,戶口數便是夔州的五十倍!

    但與之相對的是,夔州因爲旅遊業的興旺,無田畝的“客戶”人數衆多,聚居於府城,也造成了釀酒行業的畸形繁榮。從雲陽的曲米春,到府城本地的巫峽春,可以說自古以來就不缺好酒。

    宋代范成大有詩云:雲安酒濃曲米賤,家家扶得醉人回。說的就是夔州這裏的美酒,不僅價格低廉,而且性價比極高。

    從這個角度看,鄭叔清的擔憂不是空穴來風:夔州美酒,並不符合長安貴人的審美。正因爲性價比高,所以在貴族階層沒有市場競爭力,只能作爲“地方特色”而聞名。

    杜甫當年如果不是落魄到夔州避難,他在長安是碰都不會碰夔州曲米春這一類米酒的。

    換言之,夔州酒業雖然興旺,但除了自家釀一點自己喝,多的賣給酒肆賺些小錢,或者酒坊釀一些招待客商,最多也就這樣了。橫行本地的土霸王,終究上不了長安的大舞臺。

    而不能在長安銷售的酒,是沒有什麼商業價值的,其他地方,也有本地的美酒,一樣物美價廉,夔州的酒到了除長安、洛陽等地以外的地方,完全沒有售賣的可能性。

    至於釀酒所需的大量糧食是從哪裏來的,那當然是從蜀地而來啊!從來往的客商那裏買就很便捷,這就是夔州不產糧卻酒業發達的原因之一。

    因此,釀酒原料易得,山泉水質好,酒水品質上乘(並非頂尖),是夔州酒業的優勢;在長安權貴圈子裏名聲不顯,距離關中路途遙遠無法靠數量走下層路線,是夔州酒業的劣勢。

    而且由於唐代漕運的限制,靠大規模走量來賣酒,是不現實的,也會遭遇抵制。

    蓮花池別院的書房裏,方重勇將這些掰開了給鄭叔清分析了一番,府衙已經開始低價收購今年秋收後的新糧,爲釀酒準備原料。

    只是理想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釀酒不是難事,難的是如何在長安大賣!

    “這麼說來,夔州的酒,是名氣不夠咯?”

    聽完方重勇的分析,鄭叔清皺着眉頭自言自語一般反問道。

    他本身就是從長安來的,出自官宦之家,自然是不缺好東西,也算是見多識廣了。

    夔州的酒,最大的問題,不是出在味道上,而是出在顏色上!出在逼格上!

    在唐代,沒有特別顏色的酒,是上不了貴族食譜的!天然就在酒水鄙視鏈的最底層。

    豔紅如血的葡萄酒,黃如琥珀的黃醅酒,碧如湖澤的三勒漿,都是各有特色。你要是拿出一壺帶着淡淡乳白的米酒上桌,都不好意思跟客人打招呼!

    從賣相上看,就遜色了三分!這都還沒開始品嚐就已經輸了!

    長安的權貴個性張揚,醉生夢死,追求奢華。夔州本地惠而不費的曲米春、巫峽春,不是他們的菜!

    “其實吧,光看顏色,夔州酒就已經毫無優勢,想短期內聲名大噪談何容易,你怎麼想靠釀酒賺錢呢?”

    鄭叔清忍不住嘆息道。糧食買就買了吧,反正脫手不難,到冬天的時候脫手還能小賺一點酒錢。

    “除此以外,釀酒原料來得太容易,也會讓人覺得品質低劣,上不了大雅之堂。”

    他又繼續補了一刀。

    物以稀爲貴的道理,哪裏都適用。如果釀酒的原料易得(包括水),陳釀的時間又很短,那麼自然會被人認爲品質一般。現在離明年上元節不過幾個月,這幾個月的“陳釀”,想去忽悠那些把酒當水喝的長安權貴。

    還是有點太天真了!

    方重勇之前“關稅改制,標定漕船”的套路,確實讓鄭叔清很驚豔,甚至可以說是“化腐朽爲神奇”,但很顯然,完全不會飲酒的方重勇,在酒水這一塊,很難搞出花樣來。

    “使君,其實吧,我們可以用紅蓮稻來釀酒。”

    方重勇言之鑿鑿的說道。

    他從夏天開始就一直當鹹魚,每日讀書練字,看上去日子過得很是悠閒,但實際上,卻一直在收集各種信息,並準備殺手鐗!

    如今,寶劍出鞘,誰與爭鋒!

    “紅蓮稻釀酒?”

    鄭叔清一愣,完全沒搞明白方重勇的思路。

    好喫的稻米,未必適合釀酒,反之亦然。釀酒的材料,有時候跟它本身好不好喫無關。

    高粱那麼難喫,高粱酒的風味卻又完全相反,在酒類中獨樹一幟,便是這個道理。

    紅蓮稻確實好喫,只不過,釀酒未必適合,而且也沒人這麼做!

    這麼珍貴的稻米,屬於皇家貢品,李隆基賞賜給誰,誰家纔有得喫。就算路途上有“漂沒”的部分,拿到“開路稻”的那些人也不敢公開炫耀,更不可能拿紅蓮稻這麼珍貴的貢品來私釀。

    又沒有需求,又捨不得材料,還有一大堆現成的好酒,長安有紅蓮稻釀的酒纔是真見鬼!

    “你莫不是在說笑,這紅蓮稻從何而來?”

    鄭叔清攤開雙手,一臉詫異看着方重勇詢問道。

    “使君,某問你一個問題。”

    “請講。”

    “顧況那份公文,應該在長安某些人中間,不是什麼祕密了吧。”

    方重勇忽然提起這一茬,倒是有點出乎鄭叔清的意料。

    “如果,我是說如果現在有人在長安散佈消息,說夔州的貢品紅蓮稻,已經被大量用於釀酒,那麼是不是正好跟顧況這份公文對得上呢?”

    方重勇微笑說道。

    好像,似乎,可能……確實是這樣。

    鄭叔清微微點頭,可以查到實證的流言,是很容易發酵的。顧況那封公文並不加密,沿途經過了不少驛站,也經過了不少官員的手,最後纔到戶部尚書的案頭!

    這條線上的任何人,都可能將消息散佈出去。如果有心人推波助瀾的話,那麼弄得全長安城人盡皆知,也不是什麼難事。

    紅蓮稻因爲“山火”被損毀了一半,那麼這一半是真的損毀了,還是……僅僅從朝廷的賬冊上消失了而已,誰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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