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唐輓歌 >第34章 請叫我方大膽
    長安城的百姓們發現,那個傳得很瘋狂的流言,居然是真的!

    天子下詔,一日殺三子!

    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同一日先被貶爲庶人,隨後,又被勒令於長安城外的城東驛自盡!

    太子與二王的屍體,已經在城東驛的房樑上掛了一天,無人收斂。

    原因不難理解。

    誰都知道這麼擺着很不妥,但沒有李隆基下令,上到宰相,下到驛站的驛卒,哪個又肯出這個頭,替前任太子與兩位親王收屍呢。

    誰出頭,就意味着有極大可能會丟官,甚至丟命。

    沒有人肯承擔這樣的風險!

    這場爭議極大的變亂,李隆基是採取政變的手段私下裏解決的。

    甚至連右相張九齡,左相李林甫,都是三王被賜死後,由高力士通知他們的。

    這一天,李隆基的意志,就是長安城內的主宰。

    其行動之迅速,手段之酷烈,哪怕在武則天當政時期,哪怕在當時酷吏橫行的年代,也很少見,甚至可以說是自開元年以來頭一回。

    就連武周時期臭名昭著的來俊臣之輩,在搞掉某個大臣或親王的時候,都要羅織罪名審訊一下,讓刑部官員參與走個過場呢!

    李隆基居然不經過任何手續,在沒有任何司法官員的參與下,在外朝幾乎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直接逼死了太子與鄂王光王。

    並且下令在驛站內暴屍三日。

    這個命令讓長安城內所有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窒息。

    雖然李隆基並沒有說如果有人收斂三王的屍首會如何,但能在長安生活的人,都是不缺乏眼色的。

    這天不僅在城東驛內入駐的官員都提前搬走了,而且也沒有新人入駐其中,所有路過此地的人,都是繞路走。

    甚至連驛卒都跑得一個不剩!

    勤政務本樓的書房裏,張九齡顫抖着的雙手,拿着一份奏章,正在猶豫要不要遞上去。

    這是關於削減宮中用度的奏疏,已經寫好很久了。然而太子與二王被殺的事情,打亂了張九齡的計劃。

    他那黝黑的臉龐看起來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失去了大部分的生機與活力。

    張九齡微微哆嗦着嘴脣,不知道要對李隆基說什麼。

    無論他怎麼說,死去的太子也已經徹底死去。死人不能復生,爲之奈何?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張相公是有什麼話要對朕說麼?”

    李隆基很是平靜的問道。

    “回聖人,太子有罪……但罪不至死。”

    張九齡一字一句的說道。

    “太子及二王,巫蠱詛咒武惠妃及壽王,而且還詛咒朕,難道這樣也是罪不至死麼?”

    李隆基的語氣明顯冷了幾分。

    “這些事情微臣並不清楚,其間或有曲折。不過太子有罪,交給宗正處理爲好,相關案件的其他人員,也應該由大理寺與刑部介入詳查。”

    張九齡不依不饒的說道。

    “是不是要等朕駕崩了,你們再來慢慢查啊?難道張相公跟太子是同夥麼?”

    李隆基氣急敗壞的對着張九齡怒吼道!

    張九齡與李林甫二人連忙躬身請罪。

    他們能感覺到,李隆基現在是真在氣頭上。

    “哥奴,嚴挺之的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李隆基忽然轉換了話題,剛纔明明在說殺太子的事情,一下子轉到嚴挺之的事情上了。

    張九齡心中暗道不妙,臉上還是不動聲色。

    “之前因爲貪贓枉法而被審查的王元琰,已在蔚州府衙內畏罪自殺。嚴挺之的辯護之言,不攻自破。如果真的沒罪,王元琰爲何要自盡?

    請聖人定奪。”

    李林甫躬身行禮後,從袖口拿出一份公函,交給李隆基。

    作爲一個權斗的高手,李林甫要麼不出手,只要出手,對手就沒機會反殺。他已經把嚴挺之的案子辦成了鐵案。

    而這件事,將會成爲壓垮張九齡的最後一根稻草。

    “罷免嚴挺之的中樞侍郎之職,貶爲絳州刺史。”

    李隆基輕輕擺手說道。

    嚴挺之入相的事情不但沒辦成,反而被貶官,這是張九齡之前沒想到的。

    “微臣有失察之職,請聖人責罰。”

    張九齡亦是躬身行了一禮。

    果不其然,李隆基同樣是擺了擺手,沒有多說什麼。

    對於一個馬上要被罷相的老臣來說,他還有什麼可以責罰的呢?

    包括李林甫在內的中樞朝臣們,似乎都忘記了城東驛內還有三個被賜死的倒黴鬼,此時此刻,正掛在房樑上吹着春天的暖風。

    ……

    城東驛是長安城東的主要驛站,規模很大。

    但此時此刻,它大門敞開,裏頭連個鬼影子都沒有,甚至周邊也沒有任何禁軍看守。

    這些人生怕沾染了“晦氣”,被李隆基賜死的那三個倒黴鬼所牽扯。

    一日殺三子,這是李隆基自登基以來最大的憤怒!乃是開元以來長安政局中前所未有的惡性政治事件。

    誰敢打包票,說這位天子心中的氣已經全部出完,不會拿相關人員泄憤呢?

    李隆基想到自己三個兒子就這麼死了,萬一覺得心中不甘,會不會找個由頭遷怒於值守的士卒呢?

    不得不說,這種可能性還挺大的,歷朝歷代也不缺類似的例子。

    畢竟,人們有時候生悶氣,就喜歡踢路邊的小石頭泄憤。請問那些小石頭惹到這些生悶氣的人了麼?

    這些狗崽子們爲什麼不去踢“大石頭”呢?還不是因爲他們喜歡遷怒又欺軟怕硬啊!

    而此時此刻,有一行人架着牛車來到了城東驛門外,領頭的是一位八九歲大的孩子。這一行人被官道上經過的行人遠遠圍觀,卻無人敢上去跟他們搭腔。

    甚至還有一隊金吾衛打扮的士卒在旁邊盯梢,卻也沒人上前來盤問。

    “郎君,我們這樣是不是陣仗太大了點?”

    身強力壯又魁梧的方大福低着頭湊到方重勇耳邊小聲詢問道。

    “人再少,就搬不動屍體了啊,畢竟一個前太子和兩個前任親王,還挺重的呢?”

    方重勇耐心的解釋了一句,雖然他講的都是廢話。方大福說的跟他解釋的顯然不是一回事。

    “郎君,那爲什麼奴要拿着銅鑼呢?”

    方來鵲一隻手提着銅鑼,一隻手拿着根棒槌,迷惑不解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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