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唐輓歌 >第40章 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
    出來彈劾牛仙客的人,叫周子諒,長安本地出身。張九齡被拜相的時候,他被對方引薦,李隆基給了這位一個監察御史的官。

    周子諒職位不高,但權柄卻不低,就連宰相都可以彈劾!唐代的御史臺官員,本身就是制度設計中,皇權用來制約相權的工具。

    當然了,工具只能是工具,不能有自己獨立的想法,要跟“主人”的思維保持一致。

    很顯然,周子諒並未清醒意識到,李隆基纔是他的主人,而張九齡並不是。

    周子諒在這個節骨眼,彈劾他的“頂頭上司”李適之不作爲,其實就是變相的暗罵,舉薦牛仙客的官員,甚至是李隆基本人都在瞎JB胡搞。

    可以說這波大招,是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做賭注,去搏一個“孤臣”“直臣”的人設,以圖天子器重。

    要不然,連頂頭上司李適之都得罪,難道事後不會被穿小鞋?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換句話說,這波周子諒已經豁出去了!

    這便是長安的官場,這裏有無數的名利,這裏有至高的權力可以給你攝取。

    但也伴隨着無盡的風險。

    作爲被彈劾對象的李適之,一臉驚愕,他完全不明白周子諒到底是哪根筋不對,按說自己平日裏好像也沒得罪他啊。

    而作爲事件核心的牛仙客,則是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低着頭不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種彈劾,不是說你人品不好作奸犯科,也不是說你功勞不夠資歷不夠。

    就是能力不足以勝任!

    就是這樣的主觀,尖刻,也不講什麼證據。

    沒有朋黨支援,沒有參加過科舉,就這麼一路老老實實幹到中樞來的牛仙客無言以對。

    說再多的話都是蒼白無力的,別人污衊你偷吃了三碗涼粉,難道你就得剖開肚子給那些人看看,來證明自己麼?

    “都散了吧,此事明日紫宸殿再議。”

    李隆基一甩袖子,轉身就走,竟然沒有直接發作。

    其他臣子在宴會廳內面面相覷,最後也都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就連牛仙客都黯然傷神的走了。只剩下周子諒與張九齡二人。

    “你啊,你啊,唉!”

    張九齡長嘆一聲,失望的走出宴會廳的大門。

    他確實不待見牛仙客上位,覺得對方的能力肯定不能勝任六部尚書的職務,更別提宰相了。

    但爲什麼要在這個節骨眼提出來呢?

    周子諒是張九齡提攜的不假,可是他並沒有安排這個人給李隆基上眼藥啊!

    ……

    回到勤政務本樓的書房裏,李隆基依舊是餘怒未消!

    周子諒爲什麼敢出來彈劾牛仙客?那還用說麼,當然是張九齡指使的啊。

    不然一個監察御史,怎麼敢這樣蹬鼻子上臉?

    當然了,監察御史當面打臉皇帝也是有傳統的,貞觀時代的魏徵就是典型。公開場合可以打臉皇帝,私人場合也可以打臉皇帝,後面有很多人以此爲榜樣。

    打臉皇帝,是不畏強權的象徵,歷來都被“輿論”所讚頌。周子諒的舉動,看似離譜,實則有其內在邏輯,並不是胡攪蠻纏亂出招。

    “力士,你覺得,牛仙客可以擔任工部尚書這個官職麼?”

    冷靜下來以後,李隆基忍不住詢問道。

    無論是張九齡之前的頂撞之語也好,周子諒的大膽進諫也罷,核心都是牛仙客這個人到底能不能在中樞任職!

    “牛仙客不過一小吏爾,如何能當朝堂的相公?”

    高力士忍不住嘆息道。

    嗯?

    李隆基一愣,他萬萬沒想到高力士居然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怎麼你也跟張相公一個想法麼?”

    李隆基好奇問道。

    高力士的忠誠是沒問題的,李隆基想知道的是,他內心究竟是怎麼想的。

    “牛仙客不足以勝任相公,那是因爲他在朝中沒有朋黨,沒有奧援,制定的新政肯定沒法一呼百應。

    但朝廷何必要有兩個主見分明的宰相呢?那樣整日惡鬥,又要鬥到什麼時候?

    一主一輔,相得益彰,豈不美哉?”

    高力士談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李隆基忍不住點頭,張九齡被罷相後,確實需要一個弱勢的次相來幫助李林甫推行政令。這樣一來,朝廷就可以順利運轉,不會出現左相右相惡鬥的情況。

    如果總是在惡鬥,最後還是需要李隆基出來調解,這樣的話,李隆基的全部精力,就被這些鬼事情給牽扯了,還怎麼甩開膀子玩樂呢?

    李隆基認爲:

    皇帝富有四海,是要用天下之人力物力去滿足皇帝一人之享樂的。

    而不是一人之皇帝,累死累活馱着天下人的福祉。

    奮鬥了一輩子,還不許享受享受麼?他都五十多歲了,還有多少年可以好活?

    高力士果然很懂自己的想法。

    李隆基忍不住想道。

    “是啊,朝堂上只要有一個說一不二的宰相就可以了,要那麼多人鬥來鬥去又有什麼意思呢?”

    李隆基頗有些感慨的嘆了口氣。

    張九齡是留不得了,不如借這個機會,將其逐出朝堂吧。

    正在這時,一個宦官走進書房通傳,左相李林甫求見。

    “朕就知道哥奴一定會來的。”

    聽到這個消息,李隆基哈哈大笑道。

    李林甫想搞走張九齡早就不是什麼祕密了,只不過一直在等待一錘定音的機會。如今,藉着周子諒這個“莽夫”,李林甫要對張九齡打出最後一擊了。

    雖然這位大唐左相,哪怕什麼也不做,也能達到目的,張九齡如無意外,也一定會被趕出朝堂。

    但是,既然可以直接幹掉政敵,爲什麼要把希望寄託在李隆基身上呢?被動挨打可不是李林甫的作風。

    對於這一點,李隆基知之甚詳。張九齡很直,他要用;李林甫很奸,他也要用;牛仙客很弱,他還是要用。

    這些人都是李隆基的工具。

    既然是工具,那便只有趁手與扎手的區別,沒有善惡之分。

    心中盤算着一些雜事,李隆基讓人準備了一壺“春飲”,等着李林甫進來。

    不一會,李林甫穿着紫色的官袍走了進來,根本就沒換掉身上的衣服,還是宴會上的那一身。

    “哥奴是在宮外等了一會又折返回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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