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唐輓歌 >第96章 國策之變
    開元時期,大唐在邊境大規模屯田,以供軍糧所需。

    隨着屯田數目的穩步增加,中樞往邊鎮輸送糧草日益減少。

    和平時期,邊鎮基本上可以保證糧草自給自足。

    到了開元末年的時候,全國屯田共計1037屯,其中一屯爲五千畝地。

    而河西屯田154屯,這個數字在邊鎮當中排第三位,僅次於幅員遼闊耕地衆多的河北,以及防備吐蕃入侵京畿的隴右。

    但以河西地區的人口規模來說,這個屯田的規模則相當驚人,直接排到全國第一,而且屯田在所有耕地中的比例,遠遠高於其他地方!

    甚至可以說,河西走廊的農田,屯田比例佔優。這些屯民亦是河西諸軍的主要兵員,服役時間長卻又不連續,基本可以保證按時輪換。

    所以這裏的社會基本面,便是家家有田產,戶戶有軍士,土地兼併得到了極大抑制。所實行的制度,並不能完全用“長征健兒”或“府兵”來概述。

    他們的性質,實際上更接近一種待遇弱化版本的府兵。

    即:無須自帶軍備番上,糧食補給無憂,輪換定時無礙,作爲賞賜的春衣與冬衣奇缺,作戰基本上沒有物質獎勵。

    李林甫的這次軍改,便是以河西邊軍爲範本,稍加改良後,在其他地區推行。

    與河西原有軍制不同的是,將要招募的長征健兒,其家屬不在邊疆的,將其遷徙到邊疆,以屯田的性質安頓。

    已經在軍中服役的,如果家屬不在當地,則由所在州縣將其遷徙到邊鎮。

    然後中樞出錢採購春衣與冬衣,以成品或者半成品的方式,一年發放兩次,作爲戍卒們的軍餉。

    沒錯,這衣服不是發給士卒們穿的,而是賞給他們當錢用,補貼家庭的。

    戍卒家屬們的勞役,按屯田的規矩來,全部用於邊疆的軍需,與普通民戶的租庸調區分開。

    理論上說,這些人的經濟負擔遠遠小於普通民戶。

    不得不說,這項改革的制度,是符合時代需求的。

    自武周時期開始,府兵逃亡就極大的影響了社會安定,產生了數量極大的黑戶!這些身份不能曝光的逃兵,都是攜家帶口的逃戶。

    他們或遁入山林,或投靠權貴爲黑戶,或改名換姓成爲不合法的“客戶”苟且度日,反正就這樣堂而皇之消失在官府的戶口當中,也增加了很多來歷不明的地痞無賴,擾亂了地方治安。

    李林甫的軍改,與之配套的便是清查戶口,抓捕來歷不明的社會閒散人員,將他們押送到邊鎮從軍,並安頓好家屬,將這些人的戶籍改爲屯田的軍籍。

    這項改革會在四年內完成,已經得到了李隆基的首肯。

    很宏大的軍改,也很符合當前大唐的狀況,算是提出了對過往積累問題的一攬子解決辦法。

    承認一部分“存在即合理”的,省略一部分勞民傷財的。怎麼便捷怎麼來。

    改革的隱患很多人都看得明白,但……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了。

    這項改革波瀾不驚的在中書省通過,作爲詔書下發,沒有引起任何波瀾,就連一個站出來打嘴炮的反對派都沒有。

    倒不是說沒人對軍改有意見,而是現在朝野上下,都在彈劾方有德擾亂邊鎮,窮兵黷武。

    中樞朝臣很多人都在抗旨李隆基爲了寵信方有德,竟然授予其子方重勇爲“果毅都尉”!

    當初薛仁貴隨太宗出征,因作戰勇猛,歸來的時候被授予果毅都尉,以資嘉獎。這個職務現在雖然卵用沒有,但卻帶着極大榮譽!

    一個十歲孩子,就上過一次戰場(還是被圍城的那種),連刀都沒有摸過。就因爲他是方有德獨子,就被授予“果毅都尉”之職……世上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情麼?

    這次真的不能忍,除了右相李林甫默不吭聲外,幾乎滿朝文武都在反對這項任命。

    然而,令中樞朝臣們始料未及的是,這世上還真有比授予十歲孩子“果毅都尉”更荒唐的事情。

    那就是李隆基繞過中書省,直接給尚書省下旨:授予方重勇甘州刺史之職,即刻赴任!

    此時長安已經沒有張九齡這樣能說會道又頭鐵,還身居高位的朝臣。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出來,基哥這次是動真格的了,想要強行推行自己的意志。

    只是具體是要推行怎樣的意志,包括李林甫在內,沒有人完全想明白。

    喧囂的朝堂,如同被扼住脖子的鴨子一般,徹底啞火了。

    ……

    朔方的靈州城,對於大唐來說,是一個有着別樣意義的邊鎮巨城,並不僅僅是因爲朔方節度使設在這裏。

    經過太宗皇帝勵精圖治幾十年,在貞觀二十年的時候,在經過了幾十年的紛爭和戰火紛飛後。

    所謂“鐵勒九姓”之回紇、拔野古、同羅、僕固、多濫葛、思結、阿跌、契苾、跌結、渾部、斛薛等十一個部落紛紛自願依附大唐王朝,並分別派使臣南下向唐朝貢以示俯首。

    太宗和隨行官員在靈州城這裏,見證了大唐的榮耀,威嚴散播遠方,外藩無不臣服。

    太宗接受朝覲後非常高興,要求使者返回各部後,轉請他們的汗王和首領也到靈州參加會盟。

    他的願望也實現了。

    這一年的九月,太宗從長安出發,經涇州,原州抵達靈州,接見並宴請陸續赴約而來的各部族首領及其使節。

    會盟當日,更是受到諸部落首領和使節數千人的隆重歡迎。他們向唐太宗獻禮並請尊唐太宗爲“天可汗”,並立下“願得天至尊爲奴等天可汗,子子孫孫願爲天至尊奴,死無所恨”的誓言。

    不管這誓言到底後面有沒有一直遵守吧,起碼這次會盟,給大唐注入的強大精神,那是後人無法想象的。

    大唐社會鬥志昂揚,兼容幷蓄;以我爲主,天下一家的原則,便是從此時開始正式成型。

    靈州城是個好地方啊,太宗當年這麼認爲,朔方節度使韋光乘也是這麼認爲的。

    只不過,他今日便要跟這裏說再見了……很可能是永別。

    方有德屯兵磧口,讓韋光乘極爲憤怒和恐慌,更可氣的是,對方不但不解釋爲什麼要進入朔方軍的防區,而且還要求他提供軍糧!

    是可忍孰不可忍,韋光乘一怒之下,送了一份疏奏去長安告狀,將方有德形容成了一個飛揚跋扈,桀驁不馴的邊將。

    呃,事實上他說得倒也不是假話。以過往節度使的表現看,好像真找不到比方有德更“囂張”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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