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盛唐輓歌 >第114章 任性而隨意的方節帥
    後突厥牙帳已經被毀,呼號的北風之中,燃燒過後的殘骸,在雪地裏隨處可見。不知生前有何事蹟的無名之輩,屍體已經凍成冰雕一般,被回紇人隨意堆在一起,看起來甚是可怖。

    毗伽可汗碑前,一個高大的身影在此駐足。他穿着唐軍中常見的皮甲,內有棉襖,身後披着紅色大氅。

    手裏拿着駱駝皮革製成的頭盔,眼睛盯着石碑上清晰可見的古粟特文字母,如同鬼畫符一樣。

    根本沒法看懂!

    “來人啊,把這座石碑,給本節帥把上面的字都給颳了!

    一個不留!”

    說話的人,正是大唐幽州節度使方有德。他從磧口出發,沿途已經收服了僕固部、拔悉蜜(即阿部思部)、契苾、拔野古等部。這些部落,都答應將來派人到靈州城參與會盟,尊大唐皇帝李隆基爲“天可汗”。

    僕固部更是派遣以僕固懷恩爲首的一支騎兵隊伍,給唐軍助拳,給方有德打雜,幫助唐軍收編後突厥汗國的殘部。

    唯獨九姓鐵勒中的回紇,勢力強大桀驁不馴,暫時還未表態。當然了,他們也沒翻臉。

    如今,方有德便是在毗伽可汗碑這裏紮營,等着回紇使者前來商議會盟之事。

    爲什麼要會盟?

    當然是爲了聯合起來對付吐蕃了,起碼不能拖大唐的後腿。

    這些草原部落在必要的時候,必須作爲大唐的“僱傭兵”,參與到對吐蕃的戰爭中。

    這便是外交的力量所在。

    它依託於自身實力,將力量投射的距離延長到極限。

    這次會盟,李隆基會親自攜禮部尚書及禮部相關人等到靈州,仿照當年太宗的事蹟,在靈州立碑盟誓。

    大唐貞觀二十年(646年)九至十月,太宗整合漠北,邀請草原部落使節數千隆重會盟。

    於是分佈在寧夏北部及青海、內蒙古各處的鐵勒諸部族首領,得知唐王要親自到靈州會見受降,都親自帶隊趕往靈州,或派使節到達。

    會盟之際,太宗興致高昂,便即興揮毫,賦五言詩一首,並令石匠將詩刻在石碑上,以記其事,史稱“太宗靈州勒石”。

    這便是貞觀的巔峯高光時刻,李隆基時刻以此事爲榜樣,心裏想着重建當年之榮耀。

    這次方有德寫信勸說李隆基在滅後突厥汗國後,親臨朔方軍控制下的靈州城(也叫受降城)參與會盟。好大喜功的基哥,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答應了。

    李林甫等人苦勸無果,最後只能同意基哥在明年合適的時候前往靈州。

    但是基哥是皇帝,那些掃尾的事情,不可能交給他去辦。所以方有德現在做的事情,便是把滅後突厥汗國後,還沒搞定的事情迅速搞定。

    無論大事小事!

    “節帥,這碑矗立在此,頗爲醒目。若是將上面的碑文抹去,難免將來有好事者胡言亂語。不若……直接推倒石碑將其粉碎,一勞永逸。”

    身邊的張巡不動聲色建議道。

    “這石碑是聖人與突厥會盟的證物,豈可隨意毀壞?突厥人背盟在先,我們反擊在後,這便是有理有據。

    將石碑毀壞,難免落人口實,不可取。”

    腰桿挺立的方有德擺了擺手,顯然不同意張巡的餿主意。

    爽是夠爽,就是太粗暴了。

    “命工匠在石碑上寫:大唐聖人李隆基,滅後突厥汗國於此。”

    方有德淡然吩咐道。

    “喏,屬下這便去辦。”

    “嗯,去吧。”

    方有德擺了擺手,示意身邊的親兵全部退到一旁。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方有德這才上前用手撫摸着這塊當年會盟的石碑。

    “都是兒可汗了,還出來作妖,真是不知死活。”

    他臉上露出有些病態的笑容,繼續喃喃自語道:“是啊,接下來,就剩下安祿山了吧。等解決了安祿山,我便可以告老還鄉了。”

    一時間,方有德的內心被一種莫名的空虛填滿。他已經不知道解決完這些事情以後,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正在這時,身後有腳步聲。方有德轉過身,就看到顏杲卿小心翼翼的走過來稟告道:“回紇使者來了,態度甚爲不善。”

    “帶我去帥帳!”

    方有德微微皺眉道,面色陰沉下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很快,回紇使者就被帶到唐軍的中軍大帳,跟方有德見了面。

    此位使者頭戴扇形冠、紅色圓領長袍只到膝蓋,對躬身行禮。

    行禮的樣子是有了,只是態度有些敷衍。

    “使者前來,可是商議會盟之事?”

    方有德坐在一張高腳凳上,將雙腿放在另外一張高腳凳上,語氣不耐的詢問道。

    “回方節帥,我主骨力裴羅還要親自率部追擊突厥殘部,時間緊張。可否將會盟地點改在磧口?

    靈州城途遙路遠,我主擔心會耽誤軍國大事。”

    回紇使者語氣平靜的詢問道。

    這個要求極爲無理,回紇那邊也知道。不過話說回來,漫天要價,落地還錢,不就是這種規矩麼?

    “如果本節帥不同意呢?”

    方有德眯着眼睛反問道。

    哪知道回紇使者聽到這話,便毫不客氣的回懟道:

    “我聽聞唐國君臣各行其事,皇帝定策,而百官與諸將共執行之。

    方節帥披堅執銳自然是不在話下,可這等軍國大事,節帥是不是寫信回去請示一下唐國皇帝比較好呢?

    萬一節帥同意,皇帝又不同意,那方節帥豈不是左右爲難?

    快馬去長安,一去一回也用不了幾天。鄙人可以等,又或者回去稟告我主亦可。”

    回紇使者的態度很明確:你不就是個帶兵的將領麼?會盟的事情,還輪不到你發話!

    回紇人有恃無恐,並不是沒有依仗的。

    回紇人的勢力已經深入到沙州以北乃至西域一帶,若是與吐蕃人聯合,則大唐西域將會面臨極大壓力。

    雖然回紇人這樣做也是喫力不討好的魚死網破之舉,但也說明回紇人並非待宰羔羊。

    他們是有能力有手段反戈一擊的。

    帥帳內衆將都對這位回紇使者怒目而視,卻也不敢輕舉妄動。在方有德開口前,他們什麼都不會做,這便是方節帥治軍的嚴苛所在。

    “你說得很對。”

    方有德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那位回紇使者面前,盯着這個比自己矮一個頭的回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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