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的嗎揚大郎?可不能騙婆婆啊,想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我兄弟逢季節變化便氣喘,家裏窮走不到縣城給他看,還是大朗兄平日裏給開藥,但也一直不見好。”
“我小幺兒三個月時高燒,也是找他開的藥,可憐沒過來就這麼去了。”
衆人七嘴八舌地圍着他喊叫,場面混亂不堪。
不知道誰,揪住楊赤腳的頭髮不放,一下子他用來固定的簪子被哪個村民拔下來,戳進了他肩膀,登時有血滲出衣服。
“啊!有血!”有人高喊一聲,紛紛退開。
“吵吵嚷嚷作甚!”
這時,鄉正領着村正一羣人走過來,最後面跟着唐父和六水。
好半天不見唐父,原是去請鄉正過來主持公道了。
村民看見鄉正老爺來了,一個個都偃旗息鼓,不敢再說話。
鄉正老爺比之村正好不了多少,一臉悍像地斜眼看一圈村民。
“亂哄哄的鬧什麼!一個二個的想喫板子是不是?”他不耐地說道:“國有國法,村有村規,有任何冤情都要請我們評判,一個個的聚在這裏是要造。反?!”
官大一級壓死人,尤其是什麼都不懂的平頭百姓。
對他們而言,縣丞都是天老爺,鄉正就是村裏最大的官了,他若給你隨便安個罪名,輕易就被殺頭,你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因此,聽到造。反二字,村民一鬨而散,全都悄悄地各回各家了。
“楊赤腳,唐氏所言屬實?”鄉正轉身問他。
“回老爺,屬實。小人一開始是想認真治來着,但…時間久了就覺着這樣挺好,我還能指着他有口飯喫。”
楊赤腳躬身,連連給唐父道歉,“對不住唐老哥,對不住。”
“你找個書生給唐家寫個證據,限你今日就把這些年坑他們的錢還上。”
鄉正老爺正色道,回身卻看着唐元元,語氣平和不少:“唐家人快些回家去吧。”
唐元元滿頭問號,爲啥對着她說這句話?她家大人還在跟前呢。
村正走上前,低聲道:“四娘子,你可得好生謝謝顧先生,若沒有他的名頭,今兒你們家這事,鄉正老爺才懶得出面。”
合着鬧半天,村正還因爲上次的事,把他倆給鄉正老爺亂說一通。
唐元元一口氣噎住,他們攏共才見過幾次面哇!
一家人剛進門,隔壁王嬸就過來看情況。
“唐嫂子好生厲害,這還是我頭一次見着鄉正老爺出面呢。”
正在喝水的唐元元差點一口水噴出來,原來鄉正老爺鮮少出面斷案啊,那他平日都在幹嘛?
“那是,咱老爺處事公平啊。”唐母還沒覺出味,以爲自己挺能幹。
“可不敢胡說,你今兒太魯莽了,咱都是普通人,也不想着點家裏人,出了事四水六水,兒媳婦,我們這一大家子咋辦?”
唐父沒她那麼衝動,想的比較多。
這麼一說還真是,聚衆生事的前提是唐母說那些話挑起來的,若真出個好歹,她脫不開干係。
—你那風風火火地跑出去,誰攔得住?
唐父瞅她一眼,沒把心裏話說出來。
若真這麼說,唐母心裏鐵定不好受。
嘮了會後,王嬸下地幹活了。唐母今兒不去地裏,就等着楊赤腳上門還錢。
她就不信,有鄉正作保,他還能裝傻。
等了一會,外面有人家在說話。
出門一看,是村民纏着楊赤腳算賬,當然是免不了一頓臭罵。
楊赤腳也不是喫素的,他讀過書,忽悠幾個村民還是拿捏的。
就聽他三言兩語,明明給人治錯了病,反倒成了村民的不是,還要給他輕聲細語地道謝。
“簡直壞了心腸!”
唐母看不下眼,想出去打他一頓,被唐父拉住,“你忘了方纔鄉正老爺說造。反的話了。”
雙腳就這樣生生定在原地,唐母暗下神色。
唐元元把這一切不動聲色地看在眼裏,卻沒有作爲。
到了唐家門前,楊赤腳馬上畏縮起來,“唐嫂子莫氣,這些年你家照顧我不少,我揚大郎真是對你們不住。”
“哈!怕是人前說得好聽,人後又是一套吧!”唐母冷着臉不信他的話。
想到鄉正,楊赤腳也只得陪着笑臉,連忙把懷裏抱着的一個爛木箱子遞給她。
“其實唐老哥也不虧不是,這麼些年他也吃了我不老少的藥材,這些東西我還要去山上一顆顆採回來才能用的。”
“這麼說,我們老唐家還要感謝你啊。”
唐元元要笑不笑地盯着他,“接下來是不是想說,你也沒少在我爹身上花費功夫,看診的錢是你應得的,我們不該告到鄉正老爺那裏去?”
“不是…”楊赤腳眼珠轉來轉去,發現被這唐四娘子繞進去了。
“揚大郎,知不知道大周罪律?”唐元元閒閒掃他一眼,笑道:“以身試法若是碰上我這樣的硬茬子,可是會自找苦喫哦。”
“不敢不敢,我知錯了!”楊赤腳真是怕了這四娘子,怎麼這麼會壓人。
“我身上所有的積蓄都在這了,那個…證據我改日再給您送來,這就先不打擾了。”
說完,逃也似的溜遠了。
唐母掂量幾下那木頭盒子,非常有重量
回屋打開一看,所有人都驚了。
裏面滿滿一盒子銅錢,最上面還有一張明細,上面羅列了唐父在他那裏喝錯的藥,還有唐母積壓的一些從別處淘來土方子。
“這就是了,就說楊赤腳怎麼可能真的掏空自己,他都仔仔細細算過每一筆賬。呸!老漢我竟然在他那裏花了這麼多冤枉錢!”
“這麼多,我們也數不清啊。”唐母道。
“不用數,用秤就可以。”唐元元拿着秤桿進來。
“一貫錢重約六斤四兩,這麼多分批稱,雖稍有出入不過相差不大,總共五貫半。”
“五貫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