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地埂邊上一瞧,就發現不只是高粱給拔了,連他們種的青稞,麥子全都給拔的拔,鏟的鏟,沒一處是完好的。

    唐母坐在地裏哭的老淚縱橫,唐父也是,輕輕捧着好容易長出來的小麥苗傷心的抹眼淚。

    只有唐小伍在一旁,臉黑成鍋底,死死攥着耙頭,渾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息,若是有人靠近,鬧不好照頭一耙。

    “爹孃,小伍哥,這是誰幹的?”

    唐元元跑過來,望着這些蔫死的糧食,心底涌現無以言表的怒氣。

    想當初,她剛穿越來,家中窮困無法,累死累活的將這些糧食種下去,澆水都是一桶桶從遠處挑來的,如今就這樣讓人給糟蹋了。

    牛家村的土地鬆散乾旱,本來就難種難活,這是哪個心黑手毒的要斷她家口糧啊?!

    唐母一見是她,臉色灰敗地爬起來一把抱住她,哭的聲淚俱下。

    “閨女啊,咱們秋來沒糧食吃了,天殺的啊,哪個這麼喪良心,要害我唐家餓死啊!”

    “娘,咱們一定要查出來是誰幹的!若是讓我唐小伍知道,我要殺了他!”

    唐小伍咬牙切齒地在地裏走來走去,火沒處撒,怒氣衝衝地狠狠踢着地裏的土塊。

    這會子一家人的心思都亂七八糟的,誰也沒注意到唐父捂着胸口,一個人站在那邊氣促呼吸,不多時,手裏捧着的麥苗輕飄飄地落地,他腳下趔趄着倒在了地裏。

    “爹!你怎麼了!娘快來看看爹!”

    還是小伍轉身之時注意到他站不穩,剛想過去攙扶,人便已經昏迷不醒。

    剩下的人來不及操心地裏的事,紛紛跑過來扶起唐父,就往家裏衝。

    王豆花扶着肚子慢慢走出屋,還沒說上兩句話,就見唐元元火急火燎地套上驢車,緊跟着唐母他們後腳到,把唐父攙扶到車上就去了縣城。

    亂中生智,唐母讓小伍留下,看顧着王豆花和六水,最好讓他朝裏鎖住院門,不要出去。

    一路狂奔着來到濟世堂,齊老大夫一看來人,驚的站起來便招呼幾個小藥童將裏間診坊收拾出來,讓人躺上去。

    他一邊給扎針,一邊問唐元元:“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人如何暈成這樣?”

    “我家出了點事,我爹受不住打擊,暈倒了。”

    她一邊大喘氣說着,這才驚覺自己跑的滿身汗。

    “退遠點,我來細瞧。”齊老說着,招呼小藥童上前來幫忙扶着人,他好施展針法。

    這時候,曹鍾寶帶着人進來取藥,聽得後面有唐元元的聲音傳來,當下擡腳朝裏走來。

    他扒着門縫瞅着裏面,認出背對着他站的背影后,推開門進去。

    “不開市還想着你去哪裏野了,原是你病啦,讓我瞧瞧病的如何,輕的話小爺我再提桶水過來澆身上讓你病的更重些…”

    他語氣鬆快地還沒說完,便見着唐元元神色很緊張地瞧着躺着的一個老頭,旁邊還有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直抹眼淚,剩下的話便咽回肚裏。

    裏間的人誰也沒工夫搭理他,他自找無趣,又不好在隨從的眼皮底下走人,只好站到唐元元身邊。

    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唐父劇烈咳嗽起來,唐母立刻上前扶住人,問齊老:“齊老大夫,我老漢身體現下怎麼樣啊?”

    齊老擰眉淨手,神色嚴肅,“不樂觀,原先與你們說的是尋來赤葉雪蘭還能有些盼頭,但他不能受打擊,這點你們上次過來,我便與你家丫頭明確說過,本來你家老漢身子骨就已拖得許久,即便尋來赤葉雪蘭也是爲了吊命,好讓他身體恢復到我能看的正常情況,但現下人頻繁暈厥,會增加心肺負擔,對他身體不利。”

    “我們尋了的,知道後的第一時間,便開始四處打聽,可是江臺城現下進不去,只能去山巔採。”

    唐母着急地抹淚,整個人處於又是愁悶,又是驚慌失措中。

    “我的兒女要去採,我不同意,那山峯又高又陡峭,萬一出點事我老頭子還活不活?手心手背都是肉,看不好便不看了,我是萬不可能用兒女的命去換我老頭子的命,他早先也跟我提過,若是救不過來,就不要救他了,死便死吧。”

    唐母一番話說的讓齊老安靜下來,窮苦百姓最怕的是什麼,沒錢治病還連累家人。

    良久,他捋着長長的鬍鬚輕聲嘆息,沒做聲。

    “娘…”唐元元有些哽咽,隨即問齊老:“我爹身子還能撐多久?”

    “他不能在經受任何衝擊,若是再這樣下去,也就七八日吧,”

    七八日…唐元元一顆心揪了起來。

    這時候,看了半天戲的曹鍾寶忽然出聲,“赤葉雪蘭?我家有啊…”

    在場的人全都轉眼看他,唐母先是疑惑這怎麼有個陌生人,接着便是面色一喜。

    唐家人還沒開口,齊老先驚喜地問他:“曹二少爺,你說的可是真?”

    “這還有假?這花我娘早先買過些,說是用來焙乾入藥的。”曹鍾寶說道:“我倒是不知道唐四娘子居然需要它。”

    “那有多少,可否借來讓老朽先治病?”他也不擔心曹鍾寶願不願意。

    而他竟然真的點頭,“我倒是願意,但是這東西在我娘那裏,我得先問問她。”

    “是該要過問的,你可知你家有多少?”

    “四叢。”

    一聽這話,齊老的神色頓時暗淡下來,“太少太少,都不夠看一回的。”

    曹鍾寶瞪大了眼睛,有些嬰兒肥的臉頰稍稍鼓起來,不可置信地轉頭問唐元元,“你爹身子這麼差勁啊?這東西很貴的,四叢就花了我娘許多銀兩,要是治好你爹,你掙得那幾個子兒都不夠看的,就是個無底洞。”

    “廢話!肺子咯血逆滯,你說嚴不嚴重!”齊老吹鬍子瞪眼地說了他一通。

    他是個少爺,被人擁護慣了,說起話來毫不顧忌。

    說完就見着唐母的眼神逐漸無光,抱着唐父的手都在抖,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瞟眼唐元元,見她沒多大反應,還以爲沒聽到呢,暗自鬆口氣。

    唐元元忽然說道:“我需要這藥材,多貴都買,沒有就去採,我一定會採來讓您治好我爹的。”

    她是跟齊老說的,曹鍾寶卻定定地瞧着她。

    他盯着她,倏地開口:“我先把我家的拿過來給你應急,剩下的我人手多,給你想辦法。”

    唐元元立刻搖頭,“你不必如此,這本來就是我家的事,如何能麻煩你。”

    她連帶着把赤葉雪蘭的事一併拒絕了,不想給任何人找麻煩。

    “不麻煩啊,我願意…”

    曹鍾寶不帶腦子地脫口而出,而後忽然覺得臉有些發熱,立刻打哈哈,“誰讓我是你少東家呢,底下的人有難處,該幫就要幫啊,不然你掙不了錢,我收不上來租子不就不能痛快地花錢了。”

    他一面說,一面心如擂鼓,觀察她的神色沒有察覺他的小心思後,跳到嗓子眼的一顆心慢慢落回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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