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母沒看見她出門,把從村正那裏得來的回覆說與家人知曉,而後抹了把眼淚道:“眼下什麼眉目都沒有,便等村正老爺的消息吧。”

    誰都沒說話,沉默。

    半響,小伍站起來走過去把耙地的各種農具收拾好,套好牛車,長呼口氣道:“我去看看剩下的苗活得還有多少,能種的就繼續種上,不能種的,我在翻一遍土重種。從今日起,我就住到小房子裏,倒要看看是誰要害我老唐家活不成!”

    凡是種地的老百姓家,都在自家地埂子邊砌着一間四四方方,只能睡一人的小屋,其作用便是夜裏看顧農田,防止動物或者人爲毀壞農作物。

    小伍每晚都在小屋睡,但是這次的事發生在唐家注意不到的時候,很顯然是密謀計劃好的。

    “我跟你去吧。”唐母站起來,與他一起。

    兩個人幹活,速度快些,還能趕上秋來的第一茬收穫。

    唐父自醒來後,還不知道自己暈倒後在濟世堂發生的事,唐母是因爲地裏的事情太過重要,她來不及說,而唐元元壓根沒打算告訴他,就是爲了不增加他的心理負擔。

    他的病必須治,無底洞也要治。

    這會子曹鍾寶正在自家偏廳裏磨他孃親,又是捏肩捶腿,又是讓人端上來一個錦繡妝奩,裏面盛放着一根碧玉的桃花簪。

    “娘,你不是早就瞧上這根簪子了嗎,我今兒便給你拿下了!”

    桌邊坐着一位端莊清麗的婦人,一身雲錦藕絲衫子,如雲的黑髮綰着飛髻,富貴華麗。

    不鹹不淡地瞥了曹鍾寶幾眼,沒看那東西,“平日裏想見你都找不到人,今兒倒是轉性兒想起我這個娘來了。一看就沒好事,還跟我來這套,直接說正事。”

    曹鍾寶眼神一稟,繼而滴溜溜轉了幾圈,蹲到曹夫人跟前,好聲好氣地央求道:“什麼都瞞不過您,那我可就說了,我想要你前些日子買來的那幾叢赤葉雪蘭。”

    “你病啦?”曹夫人第一反應是瞧他神色,見着沒事鬆口氣,“好端端的你要那東西做什麼?”

    他支支吾吾地,眼神躲閃,臉也發熱,“我一個朋友急用,這東西您也知道,難找的很,我答應了人家要幫忙,她給錢的!”

    曹夫人沒說話,瞧着他那副樣子,瞭然於心,顯然看明白這孩子誆她呢。

    她道:“就在庫房裏,我着人去給你拿。”

    她叫來丫鬟秋玲去取,又細細看了他幾眼。

    沒想到這麼容易,曹鍾寶喜出望外,立馬站起來往外走。

    “就別麻煩秋玲取了,一來一回的多費時間,我自個取了就是,多謝娘!”

    話都沒落地,人影便消失在門外。

    曹夫人衝着秋玲招招手,“你去找個信得過的跟着二少爺,瞧瞧他去跟誰見面,調查清楚後來見我。”

    “是。”

    秋玲前後腳地跟着出去,避開曹鍾寶,選了個機靈的下人讓跟着他。

    唐元元剛進城,沒走幾步路,便碰見遠遠朝她走來的曹鍾寶,他一個人來的,都急的沒帶隨從。

    她連忙迎上去,還沒說話,他先開口:“這是我問我娘要來的赤葉雪蘭,四叢都在這兒了,快些帶去讓齊老看看。”

    他一股腦全都塞到她的手裏,扯着她袖子便拉着她往濟世堂走。

    親眼見着這花,入手冰涼,淺藍色的花骨朵一從一從緊挨在一起,莖幹卻是溫熱的,真神奇。

    她躊躇一會,把唐父爲什麼暈倒的事給曹鍾寶說了,“想我做小本生意都能開罪人,也是個諷刺。”

    “原是這樣,就說我見你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怒火沖天的。”

    曹鍾寶感到驚奇,他還以爲莊稼人都應該互相撕扯衣服,扒褲子互啐唾沫纔算作報復,原來莊稼人裏也有心腸如此歹毒的,果然還是他喫得多見識少。

    “那我幫你,我人手多,派人挨家挨戶在你們村詢問,總會有露出馬腳的。”

    唐元元笑了,覺得他有些天真,但還是很感動,“你如何斷定就是村裏人做的,而不是別處的人,畢竟我在城裏做生意,你也看到了,想給我使絆子的商家可不少。”

    經她提醒,曹鍾寶想起前段日子的死老鼠事件,他嘖了一聲。

    “這便難辦啊,城裏這麼大,又不知道誰幹的,如何把人揪出來。”

    正聊着,他們來到濟世堂,沒想到在這裏竟然看到一個人,顧先生。

    他原本側身站着,身穿交領廣袖長袍,外罩白色圓領胡服,右手握着橫刀,左手拿着一張藥方,藥童正跟他說着什麼。

    滿頭青絲梳在後背,用一根帶子挽着,孤傲清絕的氣質反襯得他人冷肅漠然,生人勿近。

    耳朵動了動,聽到響動,轉頭便看見這丫頭跟曹家的人站在一起,細潤柔亮的眼神瞬時黑到底,抿起脣瞧她。

    曹鍾寶看見他愣了會,顯然很意外在這裏能遇見顧先生,“你怎麼在這兒?”

    男人漆黑的眼瞳不看別人,越過他,渾身帶着深沉凌然的氣息,迫近她身前,語氣卻低低地柔順,“你對我好狠心啊…”

    自打看見他,唐元元的一顆心便靦腆惴惴,臉蛋瞬間紅成豬耳朵般,甚至一路紅到了耳朵根。

    但是也就在這一剎那,她一直以來緊繃的弦鬆散開,整個人都安定下來,黑白分明的眸子霧濛濛地,一層水氣遮擋着視線,看不清他的容貌。

    他看到了,將頭低下,抵在她汗津津的額頭上,黑眸淡淡瞧着她,慢慢地,有一點只有她能看出的淡淡溺愛浮現眼底。

    “讓我來幫你解決困難,我要對你好。”

    一句話,唐元元拼命忍住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流的滿臉都是。

    她哽咽地說道:“我都和你吵架了,纏臂金都已送還給你,你不生氣?”

    “生氣,快氣死了,所以我不想來尋你。”

    他給她擦眼淚,結果越流越多,擦不及便由着她流。

    這個姿勢太難受,他還要弓着腰,索性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外人都在場呢,拉着人到他眼前站好,兩隻手挾制在腰兩側按住她不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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