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子極是輕盈,如飛燕般幾個騰挪,便已是到了半山腰。

    這還是唐元元第一次瞧見如此神奇的一幕,羨慕的五體投地,要是她也會就好了,從此以後她就是仗劍走天涯的俠女,還做什麼生意。

    山腰處怪石嶙峋,顧七郎的身影這會已經看不見了,唐元元站在山腳下走來走去,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他出個意外。

    轟隆隆—

    天際一道驚雷炸響,要下雨了,可他還在山裏。

    她蒼白着臉,雙眼猛然迸發出濃烈的牽掛之色,死死盯着山峯處,盼望着那個熟悉的身影趕快出現在視線裏。

    人算不如天算,剛剛還在打雷的天,雨是說下就下,一開始還小,眨眼的功夫就成瓢潑大雨。

    唐元元再也耐不住性子,拔腿便衝到山腳邊,對着山峯大喊起來。

    “顧七郎,你能聽見我的聲音嗎?”

    沒有迴應。

    她渾身上下都覺得冰涼如水,不能自己地顫抖起來。

    又開始大喊,這次的聲音帶了顫音,“七郎,你聽見給我回個話啊!顧七郎!!”

    迴應她的只有漫天的雷雨聲…

    她大口喘着氣,分不清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擡腳便衝進了雨幕裏。

    山體溼滑,雨順着石頭縫隙傾盆般順流而下,唐元元落湯雞般,根本沒有踩踏之處。

    她冷得哆哆嗦嗦,咬着牙拼命往上爬,手上被劃出好幾道口子,身邊還有被雨水沖刷下來的死蜘蛛,和各種不知道名堂的蟲子屍體,全都一股腦往她臉上落。

    原本她是極爲害怕這些小東西的,可現下卻鼓起莫大的勇氣,不管不顧地往上爬,蟲子掉到臉上,她只是用手扒拉下來。

    雨水實在太大了,阻隔了視線,她累到大喘氣,也不敢停歇片刻,生怕去遲了就見到的是顧七郎的屍體。

    左耳隱約傳來什麼滾動的聲音,她睜不開眼,看不清是什麼東西,下意識地往旁邊挪動,想要避開攻擊。

    卻反應不及,被那東西滾落下墜的速度撞到後腰,頓時就感覺喉嚨腥甜,腰部沒了知覺。

    一路被帶着往下翻翻滾滾,她慌張地伸手亂抓,想要阻擋翻滾的速度,再這樣下去,非被摔死不可。

    整條胳膊被樹枝劃出無數道血口子,衣服也被劃成布條,就在她堪堪要打橫撞到身後的一顆巨樹上時,斜刺裏忽然撲過來一個人,一把將她撈過來緊緊摟在懷裏,帶着她翻滾着撞在了樹幹上停下。

    “哼…”

    頭頂傳來一道悶哼喫痛聲,唐元元喜極而泣,原來他還活着。

    她將臉從懷中擡起,想要看看他傷到哪裏,卻被雨水沖刷地看不到,只能摸索着環抱住他。

    “我那麼大聲喊你,你爲何不出聲?傷到哪了?嚴重嗎?”

    好溫暖……

    兩個人貼的極近,寒冷驅使她不自覺抱緊他的腰,整個人都靠上去,頭挨着堅實的胸膛,聽他穩健有力的心跳。

    直到這時,唐元元覺得她又活過來了,一顆心重新落回肚裏。

    “無礙。”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覆上她的眼睛,僅僅只是一瞬,便鬆開。

    就聽男人聲線冷淡,充滿了戾氣,“我沒事,你閉上眼睛,我帶你換個安全的地方,這裏很危險。”

    話音剛落,唐元元就覺得眼前一花,自己被他帶着騰空而起,身後還伴隨着一陣陣滾動聲,這聲音裏她辨認出,是動物的嘶叫。

    渾身汗毛立起,未知的東西讓她感到害怕,尤其現在能見度不足幾米,她聽話地閉起眼睛,兩隻手牢牢抱緊顧七郎,由着他帶去別處。

    一路輾轉騰挪,兩個人身上裹挾着各種野草藤條,直到顧七郎護着她一腳狠狠踹開一隻動物,纔算停下。

    唐元元此時纔看清,原來是一大羣曲毛野崖羊因着突然下暴雨,扒不住山體摔落下來,正好唐元元在下方,連帶着把她也帶了下來。

    “讓我看看你。”

    顧七郎不由分說地抱起她,用外袍鋪在一塊巨石上墊着,讓她趴下去,自己細細瞧着,就見她渾身上下全是傷口,後腰是最嚴重的,方纔手環上腰便覺得觸感不正常,發硬有包,果然被撞出了濃淤,兩條手臂更是被鋒利的岩石邊角割破了,血正在往外流。

    看着她,他整個人都漠然下來,緊抿着脣,渾身散發出沖霄煞氣。

    他把外袍撕成條,給她先把小的傷口包紮了,抱起她冒雨跳到一處乾燥的平臺處,放下。

    這時,唐元元發現,這裏是一處接近山峯的山體凹陷,空間正好能容納三四個人,裏面堆放着好多新鮮的赤葉雪蘭,看根莖處的斷口,顯然是被剛摘下來的。

    顧七郎一直不說話,白淨的面容上全是雨水流過的痕跡,一頭墨發糾糾結結着纏在一起,雖是狼狽,但唐元元卻無法忽略從他身上傳過來的慍惱。

    “你一天不氣我,活不下去?”

    他給她來句這,倒把唐元元弄火了,忍着疼張口便道:“我很擔心啊,叫你那麼多遍沒有迴應,下暴雨了,你出事我怎麼辦!”

    話音剛落,男人一把撈過她,緊緊抱在懷裏,力道大的像是要把人揉進自個身體。

    “誰都可以死,你不能,我更怕你…”

    他閉着眼睛,纖長的睫毛氤氳着一滴淚珠,悄然沒入她的髮絲裏。

    “好疼…”

    唐元元呼吸困難,難耐地扭動身子,這人卻不放手,只是力道鬆了些。

    “我真的好痛啊,快放開我。”

    “不要,痛痛讓你長記性。”他嘴上這麼說着,鬆開她,把中衣也脫下來,給她罩在身上攏嚴實,自己只着裏衣,走到一邊生火。

    此時外頭還在下着雨,不見停的意思。

    她進城的時候已經快要晚飯時分,又在山上耽擱這麼久,這會早都深夜了,她沒回家,家裏人該着急了。

    顧七郎看出她很焦慮,走過來給她把濡溼的頭髮拉出來,讓她靠在火堆旁。

    “你叫我的時候,第一次沒聽見,後面幾回聽見後怕你擔心,想着要給你迴應,只是雷聲太大,把聲音蓋住了。我料想到你該是着急上來尋我,便以最快的速度下山,可是…”他眼神含着自責,“可是還是晚了一步,你受這麼多傷。”

    “我還以爲你…”

    “我死了?”他微微一笑,“沒娶到你呢,閻王不收我。”

    唐元元瞪他一眼,沒接話茬。

    她暗自咬着脣,眼神往他腰上瞟幾下,想了想,還是伸出手輕輕覆上他的腰,柔聲道:“你救我的時候撞在樹幹上,疼嗎?”

    手剛伸過去,就被他握住,黑漆漆的眼瞳裏只有她,“我是練武之人,疼疼也就過了,倒是你很嚴重,現在下着雨又不能下山,看來我們只能在這裏待一晚上再說後話。”

    “嗯,只是咱們的父母該擔心了。”

    她沒把手抽出來,而是避開他的眼神,悄悄地看着握住她的這隻手,隱藏在袖子裏的另一隻手有些害羞地攥緊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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