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娃子不緊不慢地回敬她一首李白的《幽州胡馬客歌》。
“幽州胡馬客,綠眼虎皮冠。
笑拂兩隻箭,萬人不可幹。
彎弓若轉月,白雁落雲端。
雙雙掉鞭行,遊獵向樓蘭。
出門不顧後,報國死何難?
天驕五單于,狼戾好凶殘。
牛馬散北海,割鮮若虎餐。
雖居燕支山,不道朔雪寒。
婦女馬上笑,顏如赬玉盤。
翻飛射野獸,花月醉雕鞍。
旄頭四光芒,爭戰若蜂攢。
白刃灑赤血,流沙爲之丹。
名將古是誰,疲兵良可嘆。
何時天狼滅?父子得安閒。”
強娃子唸的這首《幽州胡馬客歌》,是李白在唐玄宗天寶十一載(752年)秋冬間初至幽州時所作。
當時,李白看到安祿山秣馬厲兵,一方面對安祿山手下年青勇士的高超武藝和絕技絕活發出讚美:匈奴人雖然住在大漠之北的燕支山,卻不畏朔風大雪之嚴寒。其婦女騎在馬上嘻笑,其面色如紅玉盤一樣紅潤。
她們能像男兒一樣在馬上翻飛,射獵飛禽走獸。像男兒一樣喝酒,醉後面如花月,依雕鞍而臥。
另一方面,也對這些勇士隱隱的擔心:胡星旄頭四放光芒,匈奴又開始侵掠了……。
而強娃子此時,卻意在指馬家大小姐騎在馬上笑,顯得更加漂亮,雖有明顯的調戲之意,卻影射得恰到好處。
馬大小姐見沒有難倒強娃子,也不管強娃子如何嘻皮笑臉地嘲弄她,仍然沉穩地吟誦李白的另外一首《俠客行》。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爲輕。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強娃子卻胸有成竹地吟誦一首李白的《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爲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強娃子吟誦的這首李白《將進酒》的末四句,譯成現代話,就是“管它名貴五花馬,還是狐皮裘,快叫侍兒拿去統統來換美酒,與你同飲來消融這萬古常愁。”詩的本意是指:“言人之相知,貴在急人之難”,而道出《將進酒》的主旨。而強娃子的口中,這四句就成了有調侃馬戲馬家大小姐的意思。
天馬來出月支窟,背爲虎文龍翼骨。嘶青雲,振綠髮,
蘭筋權奇走滅沒。騰崑崙,歷西極,四足無一蹶。
雞鳴刷燕晡秣越,神行電邁躡慌惚。天馬呼,飛龍趨,
目明長庚臆雙鳧。尾如流星首渴烏,口噴紅光汗溝朱。
曾陪時龍躡天衢,羈金絡月照皇都。逸氣棱棱凌九區,
白璧如山誰敢沽。回頭笑紫燕,但覺爾輩愚。天馬奔,
戀君軒,駷躍驚矯浮雲翻。萬里足躑躅,遙瞻閶闔門。
不逢寒風子,誰採逸景孫。白雲在青天,丘陵遠崔嵬。
鹽車上峻坂,倒行逆施畏日晚。伯樂翦拂中道遺,
少盡其力老棄之。願逢田子方,惻然爲我悲。
雖有玉山禾,不能療苦飢。嚴霜五月凋桂枝,
伏櫪銜冤摧兩眉。請君贖獻穆天子,猶堪弄影舞瑤池。”
強娃子見着馬大小姐的樣兒,更加有了鬥志。他信口開河地吟誦道:
“我馬黃,你馬白。
馬色雖不同,人心本無隔。
共作遊冶盤,雙行洛陽陌。
長劍既照曜,高冠何赩赫。
各有千金裘,俱爲五侯客。
猛虎落陷阱,壯士時屈厄。
相知在急難,獨好亦何益。”
強娃子此時念的這首所謂的詩,其實是他偷奸耍滑,把李白的《君黃馬》的第一句“君馬黃,我馬白”改成了“我馬黃、你馬白”,僅僅兩字之差,就把馬大小姐玩弄於股掌之間了。
馬大小姐頓時氣得一張俏臉緋紅。
她立即翻身下馬,也不管強娃子和在場的所有人瞠目結舌地望着她,就跑到馬料房前那排椅子旁邊收大洋的桌子前,提前記賬先生桌子上的毛筆,一揮而就地寫了一道李白詠馬的詩《白馬篇》
龍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秋霜切玉劍,落日明珠袍。
鬥雞事萬乘,軒蓋一何高。弓摧宜山虎,手接泰山猱。
酒後競風彩,三杯弄寶刀。殺人如翦草,劇孟同遊遨。
發憤去函谷,從軍向臨洮。叱吒萬戰場,匈奴盡波濤。
歸來使酒氣,未肯拜蕭曹。羞入原憲室,荒徑隱蓬蒿。
雖然詩長紙小,但馬大小姐一手整齊、娟秀的“歐體”,單字有向背、有變化,整體更有一種透視中產生的變化之勢,特別是三點水的連綿意趣,各個筆畫的精巧靈動,簡直是一幅精金美玉般的藝術品。不僅使坐在旁邊的帳房先生驚歎不已,就連坐在木椅子上的那些權貴們遠遠地見了,也禁不住地拍手稱讚。
強娃子冷笑一聲,從容不迫地走到記賬的桌子前,拿起馬在小姐用過的毛筆,取了同樣大小的一張紙,洋洋灑灑地用他最拿手的“柳體”寫了一幅李白的《南陵別兒童入京》。
“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
呼童烹雞酌白酒,兒女嬉笑牽人衣。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爭光輝。
遊說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
會稽愚婦輕買臣,餘亦辭家西入秦。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在強娃子書寫的當兒,就連關心他的商會會長也禁不住地替他捏了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