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是昂首挺胸向前看的，並無左顧右盼。料想到她會追上來，卻不知幾時能追到自己身邊。
所以當上官凝駕着白馬從薄野琊身旁過去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詫，但之那一瞬，又化作平淡。
上官凝超越薄野琊時，她轉頭去尋他的眼睛，眉眼彎彎，笑意晏晏，歡愉之情彷彿要從嘴角溢出。
她騰出右手來向他招手，示意他快跟上來。
只是幾瞬間的事情，但她的笑聲卻彷彿一直蕩在薄野琊耳邊，那姣好的面容一直印在他的腦海。
薄野琊恍惚間，覺得她好像是從自己身邊一晃而過的仙子，勾魂攝魄。
於是他拉繮策馬，急不可耐地向她追去。
終於，兩人差不多並排騎着，中間約摸隔了五匹馬的距離。
“我們騎到那兒去！”上官凝指了指遠處看起來最高的一個坡。
騎着快馬說話，聽的人往往不知其所言。
於是上官凝伸出手指着那個坡給薄野琊看。
薄野琊並沒有出聲迴應她，而是趁着她側頭時對她點頭示意。
兩人又是一路策馬狂奔。
期間上官凝倒是時時側頭去看他，但每次只能看見他冷峻的側顏。
薄野琊頭不轉向，卻好幾次轉動眼珠去瞟她。當然，這樣只能看見一抹快到極致的水藍色，卻看不清她任何表情。
觀流雲隨風飄遠，稀疏的風掠過，輕拂略帶溼熱的面孔。
黃昏時刻。
兩人到那坡上下了馬。
馬兒們馬不停蹄地跑了這樣久，終於得以喘息。
“這怕是這片最高的一個坡了！”上官凝感慨着。
因爲向四周遙望，遠山在沉暮的夕陽下綿延起伏。
“縱情猶未已,回馬欲黃昏。”薄野琊也爲此景所打動。
如此景色，實在很難不激起人的豪邁之情。
上官凝拔下發簪，任長髮散落而下。
“哇~唔~“她伸出兩隻胳膊，像是要懷抱風，像是要懷抱天空。還笑咯咯地轉起圈來，長髮隨風蕩起。
薄野琊見她是在是自在肆意。
她甚至轉着轉着就順勢倒在地上，舒服地躺起來，一頭烏髮如雲鋪開。
伸出雙手環成一個圓，她就比劃着將眼中西沉的夕陽關在這個圓裏。
“你此刻舉動，就如稚童一般。”
上官凝將手右移，正好從這個圓裏看到了薄野琊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哈哈哈，你在這裏面呢！”上官凝就像沒聽見他說話一樣。
薄野琊輕蔑一笑。
她收回雙手枕在腦袋後邊，腿上翹着二郎腿，一臉笑嘻嘻地看他。
“你不躺下來試試嗎？很舒服！”
薄野琊低頭看她，實在沒想到她舉止如此無狀。
不過轉念一想，她上官凝做出這樣的事，實屬正常。
“看你這樣子，從來沒有這樣舒坦地躺在地上過吧？嘖嘖嘖，可惜啦，不懂享受。”
“有什麼好享受的？舉止粗俗！”
這句話倒激起了上官凝那顆作祟的心。
她時常練武，核心力量極好，一下子起身來。
倒出乎薄野琊的意料，更加意外的是，上官凝起後就往一旁的薄野琊身上撲去，還用腳去勾他的腳踝，試圖將他絆倒。
但上官凝緊緊環着薄野琊的脖子，向一側傾倒，薄野琊爲了不讓兩人受傷，就緩緩隨她去。
兩人都摔躺在地上。
薄野琊雙目都有些赤紅，陰鷙目色滲着寒意。
“你也有舉止粗俗的一天啊！不過我不會告訴別人的。”上官凝躺在他身旁得意地笑着。
薄野琊甩開她的手，欲坐起。
“薄野琊！”她揚聲喊住他。
“信我一次吧，躺下來看看。”
她仍是枕着雙手躺着，與過頭來的薄野琊對視。
躺與不躺，其實在他自己。
但他還是陷於上官凝那雙通透明亮的眼睛。
於是，他緩緩躺下，躺在上官凝身旁。
像她一樣用手當着枕頭，不過他並不會像上官凝那樣肆無忌怛地翹起二郎腿。
金色的暖光殘留着天空最後的溫度，或橙或紅，漸變的色調一圈圈盪開。
薄野琊看到此景的那一刻，再沒有那惱怒的神色。
上官凝側頭，見他臉色舒展開，無聲地笑了。
黃昏點綴的天空彷彿籠罩着這片起伏着的土地，土地上有散落在四處的樹，兩匹低頭尋覓的馬兒，還有兩個躺着欣賞這一切的人。
兩人沒有什麼言語交談，只是看着一樣的景色，想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夕陽完全消失不見，天色逐漸模糊。
兩人才騎着馬兒，慢慢並排走着。
她仍披散着頭髮，這樣倒暖了耳朵，不過薄野琊因此不太能看清她的側顏。
“你經常這樣縱馬嗎？”
想不到這次是薄野琊挑起話頭。
“嗯……應該說，以前經常。以後就，不知道了。”她無奈地鬆鬆肩。
“你不是覺得宮中悶得慌嗎？那就多在這兒肆意放鬆好了，也沒人敢置喙什麼的。”
“那你呢，你會經常來騎馬嗎？”
“不會。”
“爲什麼？你明明喜歡的。”
“一則，沒有時間，二則，皇帝哪能總想着騎馬玩樂呢，玩樂喪志。”
“對啊，既然如此，我怕也是不能隨心所欲地常來。”
薄野琊見她臉上，流露出和自己一樣的淡淡哀傷。
“不過話說回來，這裏也不算是最肆意放鬆的地方。我聽父親說起在黎戎的草原騎馬的事情，那纔是痛快！”
她繪聲繪色地講起來，薄野琊默默聽着。
“看來你很想去。”
“那是自然。如果你去，看到也會被折服的。”
“哦，還有啊，他們最喜歡大口喫肉，大口喝酒，豪邁得很！”
薄野琊抿嘴輕笑，她總惦記着喫的。
“那今晚便叫他們準備肉和酒，我們也學着他們的樣式一飽口福。”
“你知道怎麼喫？”
“不知道，你教朕啊！”
上官凝撲哧一聲笑了。
“你，有時候和平時也不一樣。”
“朕平時什麼樣？冷漠無情，喜怒無常，脾氣暴躁，動輒怒斥嗎？”
他學着上官凝早上罵自己的語氣，自嘲道。
“哎呀！早上的事情不是和解了嘛！”
上官凝以爲他要調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