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婦女，她皮膚黑，臉上還有大大小小的麻點，相貌醜陋。
被喚成相公的男人叫張邊，他們逃難而來，準備去投奔遠房親戚。
“兒啊，不如咱們買了票，順着船離開，聽說昨天沈大人家人坐的那艘船要去寧港那邊做生意，我們到了寧港，再換路走，如何？”
說話的是張邊的老母親，屋子裏，還有一大家子。
有兒有女，還有哥哥一家子，只可惜哥哥沒福氣，路上沒熬住，留下嫂子和侄子侄女。
而張家女眷，長相都極其醜陋，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端倪。
比如張邊的媳婦，臉上皮膚黑，但幹活的時候，衣領不經意露出脖頸，皮膚就很白。
張邊喝了一口水，等到喉乾澀過去，這才問道：“說了啥時候拆嗎？”
“三天後，說是先跟我們說一聲，讓我們重新找地住，要是找不到，可以去找管事的，讓他們給咱們安排。”張邊媳婦回答道。
張邊點了點頭，道：“那就不急，我剛纔聽說了一件事，說是有個兵想要欺負一姑娘，那個姑娘是之前被海盜擄過來的。”
張邊老孃嘆息一聲，“世道亂，女人們受欺負了也沒地兒說，那姑娘命苦，只盼想開點，別做傻事。”
張邊搖頭：“娘，這次不一樣，那士兵被打了三十軍棍，還賠了一兩銀子，不僅如此，針對今天的事，聽說島上的主人沈大人還把軍中將領召集起來，說是要制定軍規。”
屋中人都不太相信，尤其是張邊老孃。
“兒啊，這消息可靠嗎，莫不是假的？”
“是真是假等等看就知道了，我打算再留幾天，看看軍規能不能制定出來，要是連擄過來的女人都不能隨意被欺辱，那咱們就留在這裏。”
張家的女眷多，男丁少，這一路上，靠扮醜才得以苟且偷生，這一路，他親眼看到很多女人被糟蹋，膽顫心驚，誤打誤撞跟着商船在丹山島停靠，才得以安生幾日。
要是家中女眷不被欺辱，留在這裏是最好的選擇了。
張邊每天都在外探聽消息，終於在第三天的時候，看到了張貼的告示。
這裏，已經圍滿了人。
“告示裏寫了啥？”
“寫的是三大紀律，四遵守，四不得。”
張邊認識字，小聲唸了起來：“一，絕對聽從上級指揮；二，不得侵佔百姓任何財物；三，出戰有賞繳獲財物歸公。這是三大紀律，還有八大遵守。”
“一，遵守軍民一家親；二，遵守買賣公平自願；三，遵守有借有還；四，遵守損壞賠償；一，不得隨意打殺；二，不得壞民屋莊稼；三，不得調戲婦女；四，不得私處俘虜。”
張邊唸完以後，只覺得胸腔有什麼東西要蹦出來一樣。
丹山島小又如何，百躍地處貧瘠又如何，有這樣的上官，爲民着想，爲民請命，放眼望去，大周還有哪個地方比得上這裏！
像張邊這樣想的人不少，其他人不懂的表達，一個勁兒的喊：“多謝青天大老爺，多謝青天大老爺，多謝青天大老爺……”
沈老頭坐在門檻上，閉着眼聽着，嘴巴翹起來，怎麼都壓不下去。
陳氏也驕傲，臉上帶着的笑，“狗蛋啊，是真的青天大老爺了，那些人都在喊，是心裏感激他呢。”
雲氏和三妹她們坐在院子裏，也聽到了。
四妹感慨：“小叔真厲害，那些官兵一個個凶神惡煞，見了小叔，都得縮着脖子。”
三妹接話道：“這算啥，等以後小叔往上升，大家見了他還得跪呢。”
雲氏摸着五妹的腦袋，欣慰道：“你們小叔是真的撐起家了，以後有他給你們當靠山，你們在婆家要是受欺負，就不用忍氣吞聲了。”
丹山島煥發着生機。
將士們日以繼日的操練，匠人工人，日夜輪流建設，一座座鹽廠蓋了起來，客棧建了起來，馬路也修了起來。
時間一晃，秋收過去，小河村那邊的人，除了老弱病殘留了下來，其他人幾乎都踏上了來百躍的路。
當然，牽頭的是沈大樹，村子裏除了沈家人，其他姓的人也要求跟着一起來百躍。
沈大樹叮囑道：“咱們別一起走，前後隔一段距離，裝着互不相識，混在流民中，記住，要是有危險，不要死守錢財，保命要緊。”
大家齊齊應聲：“記住了。”
“婦女和孩子，要有人保護，只要到了百躍地界，青雲派人接應我們，你們也得記住，萬一被盤問，絕對不能說出青雲，咱們祖祖輩輩都在地裏刨食，能不能翻身就看這次了。”
大家心情澎湃。
楊學明和張廷良也在其中，說起來，這次離開都不在他們的計劃之類。
傳來消息，說是大真國要打杭城，到時候墉縣肯定要牽連其中，老弱病殘留下來，也是萬不得已。
等將來戰事平息了，要是還活着，還有機會回來。
楊學明朝着爺爺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爺，要不你跟我們一起走，等到了百躍，有往日的情分在，沈青雲肯定會幫我們。”
村長扶起楊學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這把老骨頭，經不起折騰了，再說村裏哪能沒人，我留在這裏，看着咱家的田地，等你們回來，不至於啥都沒有，以後爺爺不在你身邊，要記得孝順父母，照顧家人。”
楊學明默默擦乾眼淚，等不及他多說，外面出發的人已經在催促了。
楊家人紛紛離開了家，等到走出很遠，楊學明回頭，看到那道蒼老的身影，眼淚不爭氣再次流出來。
洪氏也哭，想要留下來，可老頭子說她身體好，讓她跟着去百躍。
在去百躍的路上，遇到越來越多的流民，原本沈大樹讓分開走，爲了安全起見，還是把大家聚集在一起了。
好在路上流民多，他們看起來並不起眼。
***
“啊……”
沈老頭從夢中驚醒，一頭大汗，這一聲叫，把隔壁的沈青雲都驚動了。
沈青雲跑過來，擔憂問道：“爹，怎麼了？”
“做了個噩夢，我夢到村長死了。”
“楊爺爺？”
“嗯，還有其他老夥計，我夢到他們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