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人手短,喫人嘴軟。

    “收你爲徒,教你本事?

    那你說說看,你想學何本事?”

    顧長生微微一笑,又丟了個粘豆包進入口中。

    羊角辮孩童擡起頭,目光堅定如黑夜中的星星:“我想學醫術。

    我娘生下我時落下病根,大夫說了,終身難以怯除。

    自我懂事起,夜裏,經常聽到她壓抑的咳嗽聲。

    我希望能替她治好病,讓她能下地,能走到河邊,看看枝條伸進河裏的垂柳,能看看花田裏飛舞的蝴蝶。”

    顧長生點點頭。

    明面上他是流浪武師,偶爾也客串過赤腳大夫的角色,治好幾個村民。

    “我還想學武。

    草頭山的盜匪每到秋收時,就下山搶糧,有時還搶女人,反抗就要被打殺。

    隔壁村兒柳兒姐姐的丈夫,就是這麼死的。

    我練了武,就能像顧大叔你一樣,趕跑壞人。”

    顧長生點點頭。

    他初來乍到之時,恰逢秋收,稍稍露了一手,就輕易趕走了下山盜匪。

    保得這處村落的安寧。

    “我還想學……”

    “夠了!”

    顧長生神情嚴肅。

    “你想學的太多,太雜……

    據我所知,唯有一種本事能做到。”

    “什麼本事?”羊角辮孩童眼睛亮晶晶,期待滿滿。

    顧長生並未直接回答,卻反問道:“你相信這世上有仙嗎?”

    ……

    東昇西落,月轉星移,轉眼便過去兩個年頭。

    庭院內。

    一隻通體泛紫、皮毛似流雲般波動的異獸上躥下跳,長長的象鼻甩出一連串紫色氣泡,飄揚空中,折射出絢爛的色彩。

    細看下,就會發現,氣泡中蘊含無數光影。

    “總算收服此獸……不枉我花些心思……”

    顧長生望着肆意玩耍的食夢貘,嘴角揚起一絲弧度。

    這種夢界的特殊物種,也不知怎麼被廣元聖祖尋得。

    神魂烙下契約,輕易就被夢域包裹怯除。

    還是從血海王朝一處隱祕據點中,找到曾經廣元聖祖留下的道法,才堪堪契約。

    “唳——”

    一陣亂竄後,食夢貘如一隻幼鹿般跳到顧長生跟前,討好似得用長長的象鼻勾起他的衣角。

    “餓了?看來那枚靈丹消化得很快嘛……”

    顧長生從懷裏掏出一隻白淨瓷瓶,倒出一顆指頭粗細的烏青丹丸,頓時食夢貘的眼睛都直了。

    此丹正是以當初的蛋殼搭配各種靈藥配置,服下後,可大幅度加速食夢貘的生長。

    “唳——”

    食夢貘歡呼一聲,長鼻一卷,顧長生手裏的靈丸便被吞入腹中,很快它變得搖搖晃晃,臉上浮現醉態,一下趴在院落中。

    一團紫色氣泡漸漸從象鼻中呼出,越吹越大,漸漸籠罩整座村落。

    本就臨近傍晚,勞作的村民喫完晚飯,只覺得睡意襲來,早早上牀臥睡,陷入香甜的夢境。

    寥寥數息,整座村落連一聲犬吠都聽不到。

    紫色氣泡流光不斷,在村落上空投射出衆人的夢境。

    譬如,村西口,頭髮銀白的西大娘坐在牀沿,納着巴掌大小的繡花鞋底,牀榻旁的搖籃裏,是包裹在襁褓中嬰兒。

    嬰兒粉雕玉琢,白玉藕節似的小手,正無意識得扒拉着。

    西大娘年輕時生有一子,結果未及滿月便夭折,自從神志便有些不太清醒,時常幻想着早已夭折的孩子。

    ……

    東村口,鬍子花白的李老農正夢到一片金黃的麥田,他像是惡虎撲食般,一頭栽進田地裏。

    滿穗的稻穀將他托起,他順手捋下一粒粒未脫殼的穀粒塞進口中,細細咂摸着,兩行渾濁的老淚從臉頰下流淌。

    早些年,大旱,村裏鬧起饑荒,他的老伴兒把僅剩的口糧留給了他,沒扛住,生生餓死了。

    ……

    隔着不遠的隔壁。

    一個羊角辮孩童正舞着寶劍,砍殺着幻想中的大蟒異獸。

    劍影紛飛中,大蟒授首,他上前掏出一枚碧綠蛇膽。

    村前的老人,常言蟒精蛇膽大補,喫下後百病不生。

    羊角辮孩童滿臉興奮,丟掉寶劍,雙手託着碧綠蛇膽,回首望向屋外,一個面容憔悴、神情溫柔的女人正滿眼期待得望着他。

    “這小子……”

    顧長生看着自己便宜徒弟的夢境,啞然失笑。

    多少歲月、光景過去。

    這般普通人的場景,讓顧長生腦海裏不禁浮現出初學道法之時的記憶。

    陳平縣……

    早點攤兒的小翠,那碗飄着辣子、翠綠香葉的豆腐腦……

    被乞丐啃食殆盡的燕小乙……

    陷入癲狂的墨大夫……

    良久。

    “哦,原來已過去這麼長時間了麼……”

    顧長生仰頭望向天空,一輪明月灑下清輝,落在身上,好似穿了一件銀白色月袍。

    不多時,夢境上浮現一隻巨大象鼻異獸,大口吞吸着衆人的夢境。

    庭院裏,食夢貘身軀上涌現一層光芒,感知中,那枚丹藥正在快速被消化。

    翌日。

    庭院前。

    “水生,今日爲師便教你劍術。”

    顧長生手持一柄雕花木劍,手腕翻飛,劍影重重,霎時間引得庭院古樹落葉紛飛。

    看得蘇水生心癢得如貓爪撓似的。

    昨天夜裏,他還做夢劍斬巨蛇來着。

    鏘——

    劍指庭外,一抹劍芒洞穿十丈外的巨石,留下細密的空洞。

    木劍輕吟,發出悅耳的劍鳴。

    “此門劍術乃爲師第一門掌握的劍法,名爲清風劍法……”

    蘇水生口中低喃道:“清風劍法……”

    劍法舞動,狂風四起。

    可不就是清風劍法麼。

    蘇水生驚喜着問道:“那師尊,咱們修劍,可有門派?”

    顧長生沉吟片刻,輕聲說道:“吾等師門名爲……蜀山……”

    ……

    一日。

    一朵巴掌大小的桃花花瓣飄進庭院,顧長生伸手接住。

    靈光涌動,一道隱祕訊息傳入腦海。

    顧長生微微一笑:“一甲子一度的拍賣會……應當有不小的機率出現魔靈花……”

    這麼些年,他看似隱匿山村,暗地裏則沒少和聖族本土修士打交道,打探消息,延伸耳目。

    勉強算得上交好的,便有二人。

    眼前這片桃花,便是名爲桃花仙子的洞玄中期妖魔的傳訊手段。

    這些年,倒是從散修手中得了幾株魔靈花,可惜年份都不太夠。

    藥性最強的一株也不過五千年。

    好在根系保存完好,已經被移植到洞天世界栽培。

    不過,還不夠……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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