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怪我,我等各爲其主。”
李雲絕的神色,略微有些動容。
白鶴哥哥彷彿得了鼓勵,迴光返照般快語說道:
“你別覺得我在騙你,我真有謝禮送你。”
“回去你就跟我妹妹說,說她哥哥得了好機緣,要去東南列國做生意了,一年半載回不來。”
“你這麼說,我妹妹就會有酬勞送給你,不多,足以報答君傳話之勞,如何?”
李雲絕沒直接表態,而是接過白鶴哥哥的話頭說道:
“嗯,你得了好機緣,去了東南列國,沒想到路遇一個仇家。”
“他沒奈何得了你,但揚言要回去找你妹妹的麻煩。”
“所以,我會幫白鶴妹妹搬家,換個地方住下。”
“啊?!”白鶴哥哥驚奇地看着他,很快便露出欣慰的笑容。
想了想他道:
“其實,我還有個酬謝,便是將我的妹妹,嫁給你。”
“住口!”
李雲絕立即揮手喝道,
“哪有這等好事?你不厚道了,說是酬謝,其實想佔我便宜。”
“哈哈!被看出來了啊。”
白鶴哥哥笑了起來,
“嗯,你說得對,是我妄想了。但妹妹能遇上你這等好人,得您相助,我也沒掛念了。走了。”
說出最後一個字,剛纔還言笑如常的白鶴哥哥,忽地頭往旁邊一歪,就這麼無力地垂在污泥水裏,再沒有了任何動靜。
他的胸膛,依舊汩汩流血,把這一片的水澤,都染紅了。
李雲絕看着他,微微嘆息一聲,輕聲道:
“唉,各爲其主,各爲其主啊……”
有點悲哀的是,死於污泥血水中的白鶴哥哥,至死都不知道,他的死,某種角度是必然。
如意公主得到的情報,基本是正確的,只是不知道這樣金銀財寶的運送,分了好幾路。
這一點白鶴哥哥也不知道。
這一切背後的組織者,正是孟廣春。
他把所有妖族潛伏者,在大宋國積攢搜刮的金銀財寶,分成好幾路,號稱“運寶隊”,運去南疆萬妖城,給蛟烈淵做軍資。
白鶴哥哥這一路,運送的資財是最少的,掩蓋隱瞞的力度,也不如其他幾路。
這種做法本身,就隱含了一層對白鶴校尉的惡意:
能都運走,就都運走;
實在不行,就露出這一路,吸引敵人注意力,丟車保帥吧。
從全局角度,孟廣春這般籌劃調度,很有道理;
但對白鶴哥哥個人,就很悲哀了。
可以說,他的任務還沒開始,船隊還沒啓航,就已經成了誘餌和棄子。
暗夜仙女門的人很多,青川沼一戰的善後事宜,便由她們來做。
大局已定,如意公主重新神氣起來。
剛纔她已經去船艙裏,找了個隱祕角落,換好了一身新衣,於是她現在又是白衣勝雪、逸麗如仙的美女門主了。
剛纔換衣時,她就在思考,怎麼對待李雲絕這幫人。
理智上講,正是因爲李雲絕幾人從天而降,才拯救了自己,也扭轉了戰局,對她這一方是恩人。
但一想到李雲絕對自己的侮辱,趙靈音就氣不打一處來,這種事不報仇就算仁慈,還想讓她感恩?做夢吧!
於是,當如意公主重新走上甲板,聽手下來報,清點繳獲了三十來箱金銀時,她頭一回,真正起了蠻橫的心思——
對這樁功勞,她要獨吞!
打定這主意,她站在商船甲板上,對李雲絕招招手,氣勢如虹地叫道:“你,過來!”
“你叫我?”李雲絕走了過來。
“跟你商量個事。”公主趾高氣昂地說道。
“商量個事啊……可我看你的口氣,不像是來跟我商量的吧?”李雲絕臉帶嘲諷地說道。
“你!”看着他這副嘴臉,如意公主又想發火了。
“不氣,不氣。”她努力在心裏安撫自己。
好不容易平心靜氣了,她道:
“嗯,今日之事,本門主也很感謝你。”
“我等暗夜仙女門做事,從來恩怨分明,有恩必酬的。”
“這樣,這二十兩銀子,你就拿去,回老家買幾畝良田,好生過活吧。”
說着話,她目光偏轉,朝石青霞示意。
石青霞會意,立即一揮手,便有女武士手捧着一個敞開的藍布包裹,裏面有五錠銀光閃爍的銀子,看樣子差不多二十兩的樣子。
“哈!”
一見銀子,剛纔態度一般的李雲絕,立即眉花眼笑了。
他朝趙靈音笑道:
“看你這門主,做事不靠譜,出手還挺大方的。”
說話間,他就一個箭步,衝到女武士面前,一把奪過藍布包袱。
拿到了手裏,他用力顛了顛,似是在估算分量;
然後又拿起一錠銀子,湊在嘴邊,用牙狠命咬了咬,他臉上的笑意,就變得更加濃了。
“不錯不錯,足斤足兩,成色也足,謝了,謝了!”
一邊說着,他一邊飛快地繫緊包袱口,然後一轉身,一揚手,把包袱扔向了雲月兮,口中叫道:
“接好!別弄丟了。”
這會兒,他就不憐香惜玉了,也不怕雲月兮拿這麼重的銀兩包袱,把手腕弄累了。
如意公主冷眼旁觀,看到這一幕,心裏對李雲絕的鄙視之情更濃。
但表面,她卻笑靨如花,衝轉回身來的少年笑道:
“既然你們酬勞已收下,便走吧;這裏亂糟糟的,本門還有許多收尾活兒要做呢。”
“咦?”
李雲絕奇怪地看着她,
“我們這就走了?那可不行。我還得跟你們一起清點妖人贓物呢。”
“什麼?!”趙靈音一雙漂亮的眼睛立即睜得老大,驚異地看着他。
“啊呀,沒看出來,你這眼睛還挺大……”
“哦,對了,這什麼門的女頭領,我還忘了告訴你了,本小爺,李雲絕,正是大宋伏魔將軍府、伏魔司中三等克邪健兒。”
“同時本健兒也是清涼山星上屋之東主,這幾日專程來解決這樁妖邪走私案的。”
“現在清點贓款這麼大的事兒,本健兒怎麼能走?豈不是擅離職守?這位門姑娘,你不要說笑了。”
如意公主頓時又被氣得個半死!
“什麼門姑娘?本姑娘姓趙、名……名如意!”
“我趙如意正是暗夜仙女門的門主,可不是什麼門姑娘!”
“還有,這樁妖人走私金銀案,是本門主從頭到尾盯着的,有你什麼事?我還嫌你橫插一槓子,從中攪局呢!”
生氣之時,趙靈音還想提提當初在界溝鎮碼頭,李雲絕差點引起敵人懷疑的事;
不過聰明的頭腦,讓她及時閉嘴不提,因爲那樣反而會證明,這姓李的混蛋早就介入了。
這時李雲絕毫不含糊,也二目圓睜,回瞪如意公主,還冷笑一聲道:
“呵呵,說我們攪局?看來這位什麼趙門主,腦子果然不清醒。”
“你居然把我將你從猴妖刀鋒下,解救出來,叫‘攪局’?”
“如果不是我攪局,你現在還有臉有嘴有腦袋,在這兒跟我中氣十足狡辯嗎?”
李雲絕的嘴皮子,可是在京華市井中鍛煉出來的,什麼時候喫過虧?
就算公主胡攪蠻纏,也不行!
果然短短一番話,便把如意公主趙靈音,說得個面紅耳赤、吭吭哧哧,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尤其最後那句“還有臉”,一語雙關,既把她氣得不輕,也讓她忽然驚覺,自己現在的行徑,確實挺不要臉的……
剛纔她氣勢洶洶、得意洋洋,以爲控制了場面;
沒想到被李雲絕夾槍帶棒,冷嘲熱諷一番,如意公主便一口氣被憋回去,真是臉通紅、身顫抖,連一雙白玉般的嫩手,都在抖如篩糠……
這時秦子英,已經趕到近前。
他看到如意公主這狀態,心裏驚奇極了。
他心說:“哎呀!從來還沒人能讓如意公主,喫這麼大一個癟,這小子做到了啊!”
驚奇歸驚奇,甚至還有點崇拜,但畢竟“主憂臣辱”,何況趙靈音在他心目中,還是未來的愛妻伴侶呢,現在見她喫癟,秦子英如何能忍、如何能坐視不管?
他立即衝到李雲絕跟如意公主之間,背對着公主,面朝向少年,擺出一副挺身而出、英雄救美的架勢,然後對李雲絕氣勢洶洶地大喝道:
“咄!大膽!什麼三等健兒?不入流的小吏而已,竟敢跟我們趙門主這般說話?!”
“看來你還不知道我等是什麼人,你小子聽好了,我便是——”
擺出家世、以勢壓人,正是秦子英特別擅長、特別熟練的套路;
這會兒也不例外,剛說沒兩句,他便想把論戰的主題,納入到自己熟悉的軌道來。
可下面的話還沒說,秦子英忽然意識到,來之前如意公主就嚴厲叮囑過他,不僅嚴令他不能暴露公主的身份,也不能暴露他自己的身份。
這一來,他就有點犯難了。
一句話沒說完,他趕緊住了口,開始在腦子裏緊張搜索,想找個有點身份的狐朋狗友,暫時拿他的名頭來用用。
只可惜,對面的少年,卻根本不給他認真思考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