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四圍了,連中土都不見蹤影。
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這是張海島的地圖啊!
地圖當中,大片大片的都是認不出名字的海洋,海洋中各種形狀的島嶼星羅棋佈。
還有幾個特殊的圖案,是從圓心向外輻射的放射線段,如同綻放的圓形花朵,分佈於地圖的四角。
位置挺偏,但它們的放射線往往延伸很長,掃過了大部分地圖畫面。
再看看,他又發現,這張海圖明顯有個側重點,便是用一個翠藍色的圓圈,圈出一個島嶼,這島嶼如同楓樹葉的形狀。
海圖中其他島嶼,再無這樣的圓圈標識。
並且這個翠藍色顏料的色彩,要比地圖中其他顏色鮮亮得多,顯然其中用了某些特殊的成分。
仔細地看了一遍,看不出更多東西,李雲絕便擡起頭,問白鶴妹妹道:
“這是什麼地方的海圖?”
白鶴妹妹搖了搖頭:
“我們也不清楚,只知道它是張海圖。”
“當初是哥哥,出門做生意,恰巧碰到一個紅臉的惡魔。”
“這惡魔被人追殺,傷得很重,正躲在一個廢棄的磨坊中,被哥哥發現了。”
“那惡魔還想殺哥哥,哥哥就拼盡全力,把惡魔殺了。”
“哥哥發現,這惡魔自始至終,對藏在懷裏的這張海圖很重視,哥哥就把它拿回來了。”
“哥哥說,這海圖上寫的都是惡魔語,而且是挺罕見的那種,說是某個古惡魔語的分支,現在惡魔大洲上都不常見了。”
“他也把圖上的有些文字,照樣子描下來,去問人,卻幾乎沒人懂。”
“幾乎沒人懂?”李雲絕立即問道,“這麼說,還是有人懂的?”
“嗯,有人懂。”
白鶴妹妹點點頭,
“不過那人,也只認出藍圈裏的海島名字,說換成漢文,就是‘永春島’。”
“可除了這個,其他惡魔語真的太古老了,再沒人懂了。”
“永春島?這是什麼?”李雲絕嘀咕道。
“我們也不知道。”
白鶴妹妹道,
“雖然這張海圖,我們都看不懂,但哥哥說,這張海圖一定很寶貴。”
“嗯?怎麼說?”李雲絕神色立即肅然起來。
“哥哥說,當時那個紅臉的惡魔族,身手很厲害,都已經重傷垂死了,哥哥殺死他,還費了好大的力氣,中間還差點被他反殺。”
“這麼厲害的惡魔,還這麼重視這張海圖,說明這圖很貴重,裏面一定藏着不得了的祕密。”
“所以這次你幫了我和哥哥這麼大的忙,我沒什麼錢,就拿這張海圖,作爲謝禮,送給你。”
“這……”李雲絕有些遲疑,“這海圖這麼寶貴,送我不太合適吧?”
“其實白鶴妹妹,你們真的不用這麼感謝我。”
“我不是說過,你哥哥已經給足我八百文錢嗎?還要什麼額外的謝禮呀。”
“要的。”白鶴妹妹溫柔而堅定地說道,“這份謝禮,可是哥哥叮囑的呢。”
“什麼?哥哥叮囑的?”李雲絕有些迷惑了。
“是呀。”
燈光下,白鶴妹妹溫柔地說道,
“哥哥以前叮囑過,好幾次都跟我說,說如果有一天,他託人回來,告訴我,他去東南列國做生意了,妹妹就要拿這塊海圖,作爲謝禮,送給來人,謝謝他能來告知這個消息。”
“你說,送它給你,是不是哥哥的叮囑呢?”
燈光下,妖族少女的笑容綻放,在火光的渲染下,如同一朵嬌豔鮮活的粉色花朵。
她臉上的表情,也洋溢着歡欣、快樂的表情,以及,流露一絲能銘記和完成哥哥囑託的驕傲神色。
這是安靜謙卑的良妖少女,唯一一次有點驕傲的表情了。
李雲絕靜靜地看着她的臉,有點愣住了。
呆愣了片刻,他還是把海圖捲起來,在白鶴妹妹歡喜的注視下,鄭重地放進了懷裏。
放好後,他還拿手壓了壓胸襟,確保海圖收藏好,這才重新看向少女,笑着說道:
“白鶴兄也真是,這麼客氣喲。”
表面笑語晏晏,但當白鶴妹妹偶爾不注意時,李雲絕悄悄地轉過頭,用手擦擦眼睛——
此時此刻,他已是眼眶泛紅,雙目含淚了……
碧芽兒一直旁觀,注意到發生的這一切。
她挺動容的。
剛剛萌生的那一點點醋意,不知不覺被沖淡了許多。
甚至她都開始反思,自己看少年,滿眼只看到仙機,是不是不太對?
好像多了些功利,少了些真情……
於是回去的路上,一直沉思的碧芽兒,問李雲絕道:
“仙長哥哥,爲什麼前幾天,你對那個手下很多的門主,非常蠻橫,卻對這個無依無靠的白鶴妹妹,這麼溫柔?”
李雲絕撓了撓頭,想了想後道,
“你不說我還沒注意到,好像還真是這樣呢。”
“爲什麼會這樣呢?我想想啊……”
“嗯,可能我看到那個趙如意趙門主,一副趾高氣昂、驕橫跋扈的樣子,太像那些看不起咱老百姓的大人物了。”
“白鶴妹妹就不同,孤苦,脆弱,和我以前很像,現在也差不多,其實都是沒什麼選擇、經不起大風浪的底層小人物。”
“我們都是同類,我們都很脆弱,怎麼會對她不溫柔?”
“哦,是這樣啊……”
碧芽兒低下頭,沉默了好一陣,然後擡起頭來,雙眸如蘊星光地對少年說道,
“我以後,也要做哥哥的同類。我一定會努力的!”
用力說完了這句話,她好像整個人都輕鬆了很多,一蹦一跳地往前面跑去了。
“呵,這妮子,搞什麼呢?平白無故賭咒發誓的。”
李雲絕看着碧芽兒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自言自語了一句,便加快步伐,也追了上去。
此事雖了,餘波嫋嫋。
十多天後,一個月黑風高之夜,忽有五六個蒙面黑衣人,潛入白鶴妹妹搬家前的舊居,明顯用心叵測。
只可惜,他們面對的是一所空房——
白鶴妹妹早搬走了,店宅務暫時還沒找到下一個租客。
得知這消息,派出黑衣人的幕後主使孟廣春,頓時驚疑不定了。
他不知道,是不是官府,知道了底細,防着他這一手,還是根本就是白鶴校尉,早就叛變,提前轉移了家屬。
當然他最痛恨的,還是搶了他這路金銀的人。
可恨的是,下手的人,竟然非常低調,注意保密,直到現在,他還沒查出來,到底是誰吞了他這一路的金銀。
由此可見,張破嶽的手段,還是很令人信服,說保密,就保密,連孟廣春都打聽不到。
通過種種跡象,孟廣春的第一反應,覺得還是官府的人下的手。
不過他也不太確定,因爲直到現在,官府有司衙門還沒一個,傳出這樣的消息來。
“或者就是白鶴校尉?”
“否則怎麼這麼快轉移了家眷?”
但也不確定。
這種未知感,讓孟廣春更加坐立不安。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這種把握不住的感覺。
於是他在自家風清園優美的庭園裏,惡狠狠地發下誓言:
“要是讓老子知道,是誰幹的,哪怕是朝堂的高官,我也要弄得他生不如死!”
這是餘波之一。
另一個餘波就是,如意公主趙靈音,對那天欺負自己的伏魔司小子,已經起了異樣的感覺。
她何曾受過這等羞辱?
她事後,有一次私下,跟貼身心腹石青霞相處時,回想起李雲絕那副“蠻橫邪惡”的嘴臉,忽然脫口而出:
“果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石青霞立即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公主自己卻立即興奮地跳起來,抓着石青霞的胳膊使勁搖晃道:
“我終於說出來了!”
“我終於也跟正常女人一樣,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父皇讓我體察民意、行走民間,改掉公主養尊處優的毛病,你看,我終於有成果了!”
“果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她又蹦又跳地,把這句話重複了很多遍,聽語意是在怨恨,但那副興高采烈的樣子,還以爲她在讚歎歡呼呢。
瞧她這副模樣,石青霞暗中直搖頭,心說道:
“公主呀,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你長得好看,就你現在這副樣子,跟瘋婆子沒兩樣啊。”
除了這個瘋癲的表現,如意公主還有了個決定。
她很鄭重地對石青霞道:
“石副門主,本門主現在有個重要的決定,你給聽好了。”
“是!”石青霞見她鄭重,也忙面容一肅,洗耳恭聽。
“是這樣,我要把那廝的樣子畫下來,掛在臥房中。”
“從此每天起牀後,睡覺前,都要對着這廝的畫像,唾棄他,叱罵他。”
“此舉只爲,時刻不忘他加諸我身的恥辱,激勵本門主發奮圖強,爭取早日也能將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你說說,我這個想法棒不棒?”
她一臉期待地看着石青霞。
石青霞呆了。
一臉的無語……
冷場了好一會兒,她纔在公主不滿的目光中,努力擠出一絲笑容來,結結巴巴道:
“好、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