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來說,便是每個門人,要從平日各種門派事務的細節做起,不能偷工減料。
所以相應的,現在招納新人,也比以前要問得多。
用孫副掌門的原話來說,便是:
“鄙廟雖小,也要防偷木魚的頭陀”。
馮宛琴是個實誠人,又看着李雲絕挺可親,便笑道:
“歡迎你,李雲絕。從現在開始,你便是冰月門的新弟子了。”
“剛纔問你那麼多,實在是咱孫元礪孫副掌門,告誡我等各種事務,不得馬虎,我便多問你幾句,你且不要在意。”
“不會不會。”
李雲絕連連搖手,
“本來便要跟師姐說說來歷,有什麼問得多的?”
“那現在,我是冰月門的人啦?”
李雲絕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看向馮宛琴。
“對,你是了,現在,你是我的小師弟了。”馮宛琴溫柔地笑道。
“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李雲絕手舞足蹈,一副激動萬分的樣子。
“我終於拜進修煉門派了,將來學了大本事,能做道士仙長了!”
看着他這模樣,馮宛琴嫣然含笑,滿眼關愛,絲毫沒有嘲笑的意思。
善良的女弟子並不知,表面天真爛漫、興奮激動的小師弟,心裏卻在想:
“嗯?”
“爲什麼副掌門孫元礪,要在幾個月前弄這事?”
“他會不會是想掩蓋什麼?”
“難道,他有問題?”
不過想了一會兒,他自己也暗笑起來:
“呵……李雲絕啊李雲絕,你也是疑心生暗鬼。”
“別的不說,來冰月門,追查勾結外敵的奸細,哪這麼簡單?”
“剛過來就查到了?那還要假裝新弟子潛伏幹嘛?”
“別忘了上頭本來就說,這條情報,其實可不可疑,還在兩可之間;派我來,只是以防萬一而已。”
“我可沒必要這麼輕易激動。”
“不過呢,這也好,說明我很警惕、很細心啊。”
“哈哈!”
“要保持啊李雲絕!”
“你真的越來越像一個厲害的伏魔司人了,看來早日升任二等克邪健兒,不是夢,加油啊!”
李雲絕內心戲十足時,馮宛琴的心裏,也不算平靜。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其實不止順眼,甚至,還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因爲她在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孤苦,柔弱,但都有一顆堅持向上的心。
所以兩人啊,都是浩大天地紅塵中,兩株脆弱卻不乏堅韌的草。
真的,從接引處初相見這一刻起,馮宛琴已經在內心中,把李雲絕當成自己的弟弟看待了。
其實在幾天前,她也接引了另一位新弟子,名叫“孫明傑”。
孫明傑的條件更好,是武林世家子弟,正是在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隴西孫家之人。
所以他無論武技還是法術,都有很好的底子。
當然他還有個更特別的身份,便是冰月門的副掌門孫元礪,還是孫明傑的遠方族叔。
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些,孫明傑的態度,不是一般的傲慢,是非常傲慢。
當時在接引處時,倒好像不是他要加入冰月門,而是代表冰月門的馮宛琴,求他加入一樣。
這也就罷了,就當小年輕不懂事;但有一件事,馮宛琴真不能忍。
原來這孫明傑,明明是新入山門的弟子,結果他看馮宛琴這個“前輩”的眼神,竟很赤裸裸,很富有侵略性。
這讓性格溫婉卻堅貞的馮宛琴,身心都很不舒服。
對比之下,李雲絕簡直太好了!
模樣清爽,舉止機靈,卻還不乏憨厚;
別看話說得不少,卻有種膽怯質樸的感覺,甚至有點呆頭呆腦,這種氣質性格,真是她最喜歡的。
尤其那一抹若隱若現的自卑感,更讓她同病相憐。
於是在欣賞與同情的雙重心理下,馮宛琴對李雲絕,非常照顧。
以至於接下來,她親自領着李雲絕上山,去門派中見更高級的執事長老,幾乎手把手地幫他“新人報到”。
當然能這麼做,不怕耽誤接引處的事,是因爲,冰月門的歷史上,還從來沒在同一天,有兩個以上的新人來報名。
這個經驗,所有人都知道,所以那些長老們,看着馮宛琴耐心地幫李雲絕報到,不僅不會責怪,反而還在心裏讚歎:
“這馮宛琴,果然勤懇溫柔,把孫副掌門的吩咐,做到了極致。”
因爲親自幫忙報到,馮宛琴就看到了李雲絕全程的反應。
因爲她想起了自己近期遭遇的一些事情,便很是糟心了。
當然她小心地掩蓋了這種情緒。
她在送李雲絕去弟子房,安頓好後,便告了別,重新下山,去那接引處了。
在中途,走到雲浮山場的寂靜無人處,馮宛琴忽然停下來,望着遠近茫茫的山巒,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對她這種深層次的難受情緒,李雲絕無從得知。
他只是從剛纔報名報到的全過程中,看得出,這位熱情的馮師姐,在冰月門中的地位並不高,也不太起眼。
簡單說,馮師姐,就是“一般人”啊。
想到這一點,李雲絕心裏一動:
“這麼說來,這馮師姐,倒挺適合接近。”
“她對我的觀感,似乎也不錯,倒像是姐姐對弟弟一樣,竟似有親情。”
“本來便要找一個人親近,纔可能在短時間內,弄清門派內的大小事宜,進而查明情況。”
“嗯,不錯不錯,馮師姐,就是你了!”
李雲絕是躺在弟子房的牀榻上,浮想聯翩的。
冰月門的弟子房,分兩個區域。
男弟子住的區域,叫“玉鉤坊”;
女弟子住的區域,叫“素娥坊”。
這兩坊的位置,在山門後白石廣場的東西兩側。
冰月門的人丁不算興旺,整個門派上下,還不到百人,所以雖然是新入門的弟子,李雲絕還可以兩人一間房。
和李雲絕同住的人,正是前幾天剛加入冰月門的孫明傑。
想到這位室友,李雲絕心裏便笑道:
“呵,和馮師姐相比,我這個室友,卻不是一般人呢。”
原來馮宛琴,已經很貼心地把他室友的情況,悄悄都跟他說了。
“是孫副掌門的親戚啊……跟他住一間,我自是要小心。”
“不過呢,說不定也是機會。”
“可惜他這會兒不在,還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這方面馮師姐倒沒說什麼。”
正想着,忽然門板一響,有人推門進來。
屋裏本來有些昏暗,木門一打開,變得亮堂了起來,同時帶來了外面的一股涼風。
“是李雲絕李師弟嗎?”
人還沒完全進來,便已經高聲嚷起來。
“是我!”
李雲絕立即起身跳下牀來,笑着問道,
“是孫明傑孫師兄嗎?”
“正是!”來人笑道,“看來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當然當然,我可知道,你是咱們副掌門的侄兒呢。”李雲絕賠笑道。
“噓,低調低調。”孫明傑很謙遜地說道。
不過這時候,李雲絕已經看清了他的臉,正看見他白淨的面容上,滿是燦爛的笑容,於是李雲絕便知道,自己剛纔的奉承,起到了應有的效果。
孫明傑,二十來歲,中等身材,麪皮白淨,五官端正,看起來有點偏瘦,便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種輕飄的感覺。
雖說人不可貌相,但李雲絕覺得,往往自己這種相面一樣的判斷,大差不差。
這種本事,是在京華市井中廝混了那麼久,靠經驗堆起來的直覺。
接下來兩人的聊天,證實了李雲絕的這個感覺。
這孫明傑,爲人確實比較虛浮,話很多不說,還挺喜歡炫耀吹噓。
還沒說幾句呢,孫明傑就已經開始吹開了:
“我說李老弟,別看我也是新入門的弟子,可我跟你不一樣,我是隴西孫家的人!”
“你知道隴西孫家的人,意味着什麼嗎?”
“什麼?”李雲絕一臉好奇地問道。
“意味着武林世家!”
孫明傑一臉驕傲地道,
“咱們孫家的人,個個都是好手。”
“而我孫明傑,更是孫家年輕這一輩的翹楚!”
“我在孫家同輩之人中,修習祖傳功法,是本家族史上進展最快的一位。”
“李雲絕,我跟你說,也是你運氣好;要不是咱孫家,武技見長,法術薄弱,我需要來冰月門中法劍雙修、打破瓶頸,否則的話,你根本沒機會跟我做同門。”
“是,是!”
李雲絕一臉讚歎慶幸的表情,
“我真是運氣好,沒想到能跟隴西孫家的子弟做同門,還同住一間弟子房呢。”
“誰說不是呢,你就偷着樂吧!”
孫明傑興致高昂,睥睨自雄地環顧了一圈,說道,
“這朔月弟子的住房,真簡陋,我以前哪住過這種啊,簡直跟豬圈差不多。”
“要不是我族叔孫副掌門說,他身居高位,不能搞特殊,我早就去更好的弟子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