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處渡口,從上游往下游,依次是安水渡、烏陵渡、石舟渡;
它們之間相距大概十多裏,當地人常常將它們合稱爲,“安烏石三渡”。
雷轟江水勢湍急,正是在安烏石三渡處,水面難得的開闊、相對的平靜,才讓這裏成爲雙方爭奪的焦點。
在雷轟江北岸,是大宋的疆土,沿江有兩座城,分別在兩兩渡口間,安水渡與烏陵渡之間,是橫山城,烏陵渡跟石舟渡之間,是果化城。
在它倆之間,更北的地方,還有一座婪鳳城。
這三城正形成掎角之勢,面對着江南岸的敵人。
與此相對,江南岸妖族勢力,也有三城。
和江北不同,他們是一城在前,二城分列在後。
頂在最前面的,是忽惡寨,在安水、烏陵二渡之間,與橫山城隔江相對。
懷羅寨、喜露城,一東一西,分列在忽惡寨後方,成爲忽惡寨身後的後盾。
不用說,妖族這一方,頂在最前面的忽惡寨,最重要;
但它身後兩城也不可小視,如果沒它們的支持,光靠一個忽惡寨,可能早就被對面的宋軍摸上來滅掉。
事實上這樣的場景,已經上演過許多次,畢竟現在大宋還是進攻方;
每次這樣的攻防支援戰發生時,都會有不少妖將妖軍,立下戰功。
這不,負責鎮守懷羅寨的萬妖城峽帥長右,因爲屢次及時支援忽惡寨,防住宋軍的進攻,立下累累戰功,已經從統領兩千主力的妖族峽帥,升爲副山帥了。
雖然,他目前這頭銜,對統兵並沒有實際改變,更像是榮譽性質;
但只要他再立下幾樁功勞,便肯定會成爲實職的副山帥,至少統領五千主力精兵。
最重要的是,按萬妖城規矩,只有當了實職副山帥,纔可能當正山帥,到時候能統領一萬主力精兵。
正山帥,已是萬妖城中,最高等級的軍事首領了。
要知道,萬妖城積蓄力量至今,滿打滿算,還沒湊齊十個正山帥。
可想而知,已經得到副山帥虛銜的長右將軍,前途無量!
當然,這一點也可以從他被安排前線這麼重要的懷羅寨上,可以看得出來。
不是有前途的將軍,怎麼可能被安排在這麼重要的位置上?
所以說,位置、前途,也是互爲因果了。
如此前程遠大的重要妖將長右,其實年齡並不大。
妖人往往動輒數百年的壽命,參照人族的算法,長右差不多正值青年。
他能有現在的聲勢,完全因爲,他文武雙全,果敢足智,在更擅用力量的妖族中,顯得非常難得。
再說了,雖則青年,但長右本身作爲妖族,也非常特別。
他可不是一般的妖,而是出自南疆的長右山,便以山爲名,屬於傳承於古妖的長右妖族。
因爲古老,長右妖已經很久沒出現在世上,所以作爲懷羅寨守將的長右族,直接就以族爲名。
長右的原形,像一隻巨大的猿猴,不過有一張人面。
但這人面,五官不似尋常人族,那耳朵,一邊兩個,竟有四隻,而且很像猿耳。
當然現在的長右將軍,已經修煉成英俊剛毅的人形,別說猿身了,連耳朵也只有兩個,典型的人耳朵。
他說話的聲音,倒是傳承了原形,挺不一般,似是清越的吟唱,還忽高忽低,有一種忽遠忽近的縹緲感。
在上古傳說中,這長右,不簡單,任何地方只要出現他們族人,該地會立即發大水!
這傳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瞭解現在這位長右將軍的人,便會感覺,可能傳說也不完全是無稽之談:
因爲這長右,確實十分擅長水系法術,在戰場上,能招來滔天怒波,將敵軍衝得七零八落!
所以,既神異、又富有智謀,這樣的妖族異人,哪怕只是青年,又何妨?
用人不拘一格的蛟烈淵,就親自將他安排在,很重要的戰略要地懷羅寨中。
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青年將領長右,身份重要、前程遠大。
這一天,長右看着陽光明亮,正是他喜歡的大晴天。
他便踱步出了軍營,走上懷羅寨北郊不遠的一座小山上。
他站在山頭,極目往江北的方向眺望。
陽光燦爛的晴天,本來便讓人喜歡,但對長右來說,他喜歡晴天還多了一個理由,便是可以像今天這樣,透過能見度極好的空氣,看到對岸宋國的城池。
遠眺宋國的城郭,他面色凝重,眼神深沉,彷彿在考慮今後,如何應對宋國的突襲。
凝目出神了半晌,長右忽然聽到有個聲音,在身後不遠處響起:
乍聽到這聲音,長右眉毛猛地一跳,臉上一絲驚異之情,一閃而過。
詫異之情,只是一閃而逝,長右依舊還是先前的肅然模樣,彷彿神色始終都沒變過。
長右爲何瞬間驚異?
是因爲來人說話的內容?
並不是!
話語內容,沒任何問題。
有問題的是,以長右的功力,竟然沒能預先聽到這人的腳步聲——
很明顯,聽聲音,來人已來到很近的地方啊!
這實在,不應該。
不應該,便意味着不尋常,一絲不祥的感覺,爬上了長右的心頭。
他霍然回頭,看清這個來客,正是一身漆黑軟甲、神情鷹視狼顧——他心裏更是一緊:
“竟是飛蒙?”
平日留心各種情報,長右怎會不知道這位飛蒙?
飛蒙出身鐵鷹族,正是萬妖城負責刺探緝捕的總負責人,頭銜爲“緝探總帥”;
其地位職能,類似於大宋的伏魔大將軍夏侯劍川。
只不過萬妖城崛起之中,飛蒙這位偵緝總帥,還承擔更多軍事情報的刺探。
但無論如何,對內清除敵方的潛伏者,正是飛蒙的重要職責。
看今天他這架勢,顯然是懷疑長右有問題了。
再加上,別說最近,就算一直以來,長右在征戰方面的主業,從來沒出問題,那今日飛蒙如此身份之人、如此來者不善,很可能,是懷疑長右通敵了。
長右心思靈敏,心裏頓時一沉。
但表面依舊不動神色,他反而還笑了起來。
他用好聽的聲音笑道:
“原來是飛蒙總帥。今日怎麼大駕光臨末將駐地?是有對面動向情報,還是在我軍中,有人暗藏不軌?”
說這話時,他已看到,飛蒙身後,悄無聲息地冒出更多暗藍軟甲的武士,個個金黃眼瞳、鼻樑如鉤、背生雙翼,正是飛蒙手下大名鼎鼎的鐵鷹衛。
其實,前些天突襲小紅樓、脅迫丘人傑的鷹族首領,也正是出自飛蒙的鐵鷹衛。
飛蒙的手下,其實很雜,但鐵鷹衛一定是他手中最重要的力量。
現在,看出動了他們,長右的心更涼了。
他看到,這會兒,鐵鷹衛個個神情冷漠,其中有幾人,手中拿着奇怪的黑白條紋靈石,正發出幾乎無色的光線,在空中交織起怪異的光網徽紋。
一見這情景,長右將軍褪去了最後一絲僥倖。
如此陣仗,分明有備而來,換了別人可能不太清楚,但長右,太清楚了:
那幾個鐵鷹衛用靈石催發的法陣,正是飛蒙部最擅長的一種法陣,叫錮靈陣。
錮靈陣一起,除非極個別神法通天之人,大部分人倉促之間,根本不可能施展什麼法術。
那直接武力對抗?
很遺憾,來自神祕鐵鷹族的鐵鷹衛,對此更擅長,還水陸空都能兇猛搏擊,一旦被他們盯上,倉促間很難逃離。
長右對此心知肚明,瞬息之間,他已在腦海中想出十數種對策,但最後,全都放棄。
他連凝聚靈力,都沒嘗試。
飛蒙剛纔,沒急着答他的話,一直盯着他。
見他終究沒有動作,飛蒙便笑起來,用金鐵之音的鏗鏘聲音,說道:
“長右果然是聰明人,難怪能做這樣事。”
“跟聰明人,反不用兜圈子,本帥便明白告訴你,有人舉告你通敵。”
“哈哈哈!你說什麼?本將軍會通敵?”長右大笑起來,吼道,“我長右,自投軍,便從副坪將做起,手下只帶幾個妖軍。”
“一直奮勇殺敵,做到今日鎮守一方的峽帥,你說說,我立下多少功勳?”
“今日你卻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說有人舉告,說我通敵,便要抓我,哪有這樣的道理!”
“飛蒙,我知道你,你不似那些蠢貨,你就說說,有沒有這樣的道理?!”
這一番話,長右說得理直氣壯、悲憤交加,一副蒙冤受屈的悲壯模樣。
飛蒙一直耐心地聽着,聽到這裏,也露出一副似被說服、感同身受的表情,說道:
“長右峽帥,乍聽消息,我也覺得詫異。”
“你不要誤會,今日來,並非有什麼定論,只是有人舉告,我們便要查一查。”
“尤其你現在是懷羅寨的主將,這等要地,我等也不敢掉以輕心,不管怎樣,都要查一查,就查一查。”
“兄之大名,我飛蒙也是聽說的。但正因如此,咱們更要查一查,不查怎麼證明長右兄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