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人傑越聽越心驚。
一個念頭,在他心裏越來越明晰:
“殺人之人,細緻周全得可怕!”
“不過也對,能殺小杜的人,不可怕,怎麼行?”
正思索間,那曹長林已說完,正一臉悲憤地道:
“大人,您覺得是什麼人殺了他?我怎麼想,也想不到。”
“屬下細琢磨過了,就算咱這京城,能殺杜兄的人,也屈指可數。”
“但他們都沒可能出這個手,還偷埋在暗道裏。”
“他們都是有大身份、大威能之人,真殺了杜兄,還耐煩做這手尾?”
“所以屬下無能,實在想不出,兇手到底可能是誰。”
“唔……”曹長林說了這一番心路歷程,倒讓丘人傑有時間琢磨了一下。
又思忖須臾,他便緩緩道:
“長林,其實,小杜失蹤了這麼久,我早擔心他出事,也有一些猜疑,覺得有個人,有動機對他下手。”
“但現在,聽你這麼一說,又感覺不對了。”
“啥?誰?怎麼不對了?”曹長林一臉疑惑,還有些激動。
“嗯,不對,很不對,因爲我猜想的這廝,根本沒這麼大本事啊。”
“論戰力,他強得過小杜?論心機,他陰險得過小杜?”
“所以又覺得不對了。”
“啊?”曹長林聽了一通,一臉茫然,感覺好像聽了,又好像沒聽,心裏彆扭極了。
他忍不住脫口問道:
“大人,您猜疑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啊?”
丘人傑沒回答他,而是擰着眉毛,一臉凝重的想着事。
過了挺久,他才彷彿回過神來,對曹長林道:
“走,你帶我去看看。”
到了陳家老宅的後院現場,從雜草包圍的竈臺下去,到了暗道裏的埋屍地點,丘人傑仔仔細細地察看現場。
只可惜,以他這樣的老手,都看不出什麼東西來。
“是個高手。”
悻悻然出來後,他只能這麼評價。
丘人傑的心裏,很不舒服。
這也不奇怪,整個人被一種未知感籠罩,能覺得舒服嗎?
已經離開陳家老宅很遠,他還在絞盡腦汁地琢磨:
“怎麼回事?是不是那個姓李的小混蛋乾的?”
“哎,我倒希望是他乾的,正好有機會幹掉他。”
“這小子明顯氣運足,就很氣人。”
“當然如果他跟了我,就不氣人了,可誰叫他有眼無珠,竟阿諛奉承那個姓張的匹夫?”
“但有一說一,我不信這廝有這本事。”
“真有這本事,那他就不是他,是杜德陽了。”
“孃的!到底會是誰幹的?!”
七想八想了一陣子,懷疑了幾個人,但丘人傑鬼使神差一般,又想回到李雲絕身上去。
“誒?細想想,小杜失蹤,是在跟小混蛋衝突後,應該沒多久。”
“說真的,真還別小看姓李的這廝,這廝屢立新功,本事不行,運氣是真好。”
“最近聽說了他幾樁事,鬼點子是真多,說不定小杜就中了他的奸計,多年的老孃反喝了小孩兒的洗腳水,被他害了,也有可能。”
“哎哎,還是很難相信,小杜這樣的人,會死在李雲絕手上……實在太、太……不可能了。”
“難道小杜另有厲害仇家,早就想下手?一直在等時機,看小杜跟李雲絕衝突,便覺得時機到了,出手了,正好甩鍋姓李的,轉移注意力,洗清嫌疑……咦?甩鍋?”
丘人傑忽然眼睛一亮:
“對啊!我也可以甩鍋啊!”
“小杜再是自己人,也已經是死鬼了,糾結到底誰殺了他,有鳥用嗎?”
“我能甩鍋啊!殷老頭現在,不正找姓張的查內奸嗎?夜長夢多,以防萬一,我爲啥不甩黑鍋到李雲絕頭上?”
“啊呀!妙哇!”
“真是一舉兩得!”
“如果真是小混蛋殺的小杜,我就算替小杜報了仇;如果不是,姓李的小混蛋真是被真兇甩鍋的,那你就幫老子再頂一口鍋吧,一口鍋是頂,兩口鍋也是頂,你沒喫多少虧!”
“嘿嘿!真別說,要找個頂鍋的,這廝還真的很適合,畢竟只是個後生少年,能有多難對付?小事一樁爾。”
“要是能借此除掉他,正是一舉兩得,既暫緩了內奸審查,又斬斷張破嶽一條膀臂,嘿嘿,真是妙計哇妙計!”
“對了,還聽說姓李的手下,還有個綠茶妖精,長得很勾人,那等解決了姓李的小混蛋,這綠茶小妖精,豈不是就歸了我?嘿嘿,嘿嘿……”
但很快,他便是一驚,“吸溜”一聲,吸回了口水,心中懊惱道:
“哎!我怎麼能這麼想呢?多對不起我家雨憐啊。”
於是他精神一振,立即清心寡慾,開始專門琢磨起如何陷害李雲絕來。
穩妥起見,他還是決定,祕訪臨惠園,找接頭人孟廣春商量。
“陷害李雲絕?哈哈哈!”孟廣春一聽之下,跟他一拍即合,咬牙切齒道,“早就想將這小混賬人,碎屍萬段!”
丘人傑有點驚訝,爲啥老孟這麼激動,孟廣春便跟他訴說了一通,把他跟姬香夜的悽美愛情悲劇,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來。
丘人傑聽得十分喫驚:
“原來還有這等內情?!”
他是知道伏魔司怎麼對付快樂仙宮、又怎麼設局殺了首腦姬香夜的,但卻沒想到,背後還有這等內情。
他頓時跟孟廣春有了共同語言。
孟廣春如傾訴一般,訴說往事,當講到蕩氣迴腸處,都忍不住潸然淚下。
如果換到以前,丘人傑可能沒多少感覺;
但現在,他有了蝶雨憐,便很有共鳴,便也陪着抹了兩把淚,感慨“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
等抒完情,孟廣春又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了李雲絕一遍,連他祖宗都不放過。
對這個咒罵部分,丘人傑就沒太多共情了,即使李雲絕這小子,有害死杜德陽的嫌疑。
現在,李雲絕其實還挺讓他“有好感”的,畢竟,是自己嫁禍甩鍋的對象嘛。
按計劃,要人家承擔污水、還要人家死,某種程度,是救他丘人傑的恩公啊,很難有什麼真正的惡感的,畢竟丘人傑覺得自己,還是有良心的。
當然了,爲了照顧盟友的情緒,他還是敷衍地陪着罵了幾句,看似同仇敵愾。
孟廣春多敏感啊,一下子便聽出了敷衍,便看着丘人傑,語重心長、掏心掏肺地道:
“丘兄,你可別不當回事,一定要小心這廝。”
“這廝絕對是個害人精,最擅長害人姻緣了!”
一聽這話,丘人傑頓時身子一震,脫口叫道:
“那絕不能留了!”
“我跟我家雨憐,情比金堅、盟誓山海,可不能被這小王八蛋,給害了姻緣!”
轉眼,已至盛夏,天氣燠熱難當。
七夕後的某天,夕陽西下,惠和坊的街道上,吹過一陣陣晚風,白天悶熱的暑氣,稍稍退卻。
夏夜的京城,無論民居還是店鋪,門口都掛起一盞盞花燈籠。
燈籠的紙面上,畫着山水花草,或是人物典故,往往只用簡筆,畫工也未必精湛,但在橘黃燭火的映襯下,平添了幾分美感。
從街頭往街尾望過去,暖色的燈籠曲折蜿蜒,正點亮大宋京城的夜色。
家家戶戶掛起燈籠,其實只爲照亮自己的門楣,方便自家人夜晚的出入,或者方便主顧上門挑選貨物。
但客觀上,在整體上,形成了一個富有美感的夜景街市,京城的官民,對這還有個特別的稱呼,叫“花燈夜市”。
許多京城的老百姓,還特地在這時候逛街市、買東西,很喜歡花燈映照的氛圍。
這晚,碧芽兒在星上屋呆着無聊,也來花燈夜市中閒逛。
京城大體上,還是挺安然有序的,碧芽兒也辦了良妖證,所以李雲絕也放心她在人族最大的都城中,一個人閒溜達。
本來,今晚的閒逛,跟以往沒什麼兩樣,消磨時間而已。
但只是因爲,發生了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就讓這次閒逛,掀起不小的波瀾。
事兒真不大,便是碧芽兒逛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有點熱,便轉到一個專賣團扇的店鋪裏,閒看那些花樣繁多的團扇。
店裏還有幾個像她這樣的大姑娘小媳婦,也在那兒興致勃勃地看各種形狀材質的團扇。
有位模樣兒還不錯的紫裙女郎,可能看得太入神吧,手已經把一把明月合歡扇放回到貨架上,但魂兒好像還沒收回來,轉身走時,混混沌沌地,一不小心,便撞在了同樣在看團扇的碧芽兒身上。
忽然被撞,碧芽兒本能地一閃身,瞬息已避在數尺之外。
不過等她回過神來,卻看見剛撞自己的女子,秀麗的臉龐上,滿是歉意和不安,正連連跟自己道歉。
飛快地看了兩眼,碧芽兒便判斷,這女子剛纔並非故意撞自己。
又多看了一眼,她忽然驚訝出聲:
“咦?你是狐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