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只是個鎮子啊!
智州縣城的主體,也就是東西一條街。
不過這街倒是不短,從頭到尾,有七八百步長。
街兩邊,頗有不少鋪子,還顯得挺繁華。
但若是離開這條街,再看,便發現,可能這個縣城,就光這條街了,其他地方,都是農田和雨林,完全已是鄉下了。
智州縣的縣衙,就在這條主街的中點,坐北朝南。
縣衙無論兩邊還是對面,都是賣各種田產山貨的鋪子,整個縣衙就被一堆店鋪包圍着,根本沒有中原一帶的縣衙肅穆威嚴。
縣衙本身,也比較小,門臉小,圍牆短,哪怕是大門兩邊的石獅子,也中不溜秋、灰不溜秋,看起來一點也不威嚴。
這麼說吧,要是北邊的人過來,遠遠看到智州縣衙,只會覺得,“哦,那邊有個大戶人家”,僅此而已。
到智州縣前,李雲絕已做了喬裝,完全按當地後生阿哥的模樣打扮:
他上身穿一件青色大襟短衫,下身着一條黑色長管褲,用一條青布帶束腰,頭上則纏着一條白布巾。
這打扮,十分地道,要是他低着頭走路,別人只覺得,這就是個當地的後生崽。
穿着不易被注意的服飾,李雲絕低着頭,從東往西,溜達到縣衙附近。
他擡頭,飛快地朝縣衙打量了幾眼,目光在兩個閒聊的守門衙役身上,略作停留,便又低下頭,繼續往前走。
走過了衙役,走過了縣衙大門,他在西圍牆的牆根下,蹲了下來。
他背靠在圍牆上,好似走累了在休息。
這兒不止他一個人在歇腳,已經有幾個閒漢,倚在牆根吹牛呢。
見李雲絕過來,他們不約而同看了他一眼,便朝旁邊挪挪,讓出個空檔來。
如此友好默契,是因爲他們從李雲絕的身上,嗅出同類的信息——
他們確實有眼力,李雲絕直到現在,還能跟京華的閒漢們打成一片呢。
蹲在縣衙牆根底下,李雲絕默默地聽了一陣門口倆衙役的閒聊。
然後若有所思。
沉默了一陣,他看了看身邊這幾位本地閒人——
目光看似隨意,其實,他在這牆根蹲下的最大原因,還真就因爲,之前看見了這幾個混混閒漢。
他尋了個話頭,一臉嬉笑,跟這幾位閒漢,攀談起來。
李雲絕搭話的水平,何等之高?沒幾句話,這幾個智州閒漢,就把李雲絕引爲平生知己。
有些人就是這樣的,很有人格魅力,無論說真話還是說假話,天然就有一種讓人很信服的力量,覺得他說的,都是真的。
李雲絕就是這樣的人。
多年的歷練,如同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不知不覺中,就把他煉得超出尋常人太多了。
搭上了話,他跟幾個閒漢很快熱絡了起來。
閒扯了一通後,李雲絕忽然壓低了聲音,說道:
“幾位大哥,其實小弟這裏有樁好買賣,不用費什麼事,便能賺筆小錢,不知道各位大哥有沒有興趣?”
“哎呀!不不不!”
“咦?景大哥,你這是幹什麼?啥活兒,小弟還沒說呢。”李雲絕奇怪道。
“說不說都一樣,咱都是明白人,還要說嗎?”
小眼睛黃黑臉的景三兒,一副“你騙不了我”的樣子,自信道,
“你不就是想給咱幾個錢,然後騙去軍營,當兵打仗去麼?”
“咱纔不去!”
“弄幾個錢有啥?有命拿、沒命花!”
“對面那些妖人可兇了,會喫人的。”
“咱哥兒幾個,骨頭有幾兩重,太知道了。”
“咱們也就是大街上,欺負欺負老弱婦孺,還成;想叫咱打仗,你不如直接殺了我們吧。”
“哈……”李雲絕忍不住笑了。
瞧景三兒這番話,李雲絕估計,這地兒,以前官府沒少花小錢騙人當兵入伍,都把人弄精明瞭。
“景大哥,還有各位大哥,你們放一百個心,不是騙你們入伍。”
“我自己還是個白身呢,小老百姓,拉人當兵這種事,我想幹也沒資格幹啊。”
“那你叫我們幹啥?”景三兒疑惑道。
“要幹啥,其實你剛纔自己都說了。”李雲絕笑道。
“我說啥了?”景三兒想了想,好像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麼有用的話。
“就是你們最擅長的,欺負老弱婦孺啊!”
“剛纔你話一出口,小弟便知道,咱還真找對人了!”
李雲絕笑嘻嘻說道。
“啥?欺負老弱婦孺?”
“老弟你要這麼說,我可就不客氣了——”
“在智州地界上,要論欺負老弱婦孺,咱哥幾個要說第二,沒人敢說第一!”
剛纔畏縮得跟個小雞子兒似的景三兒,這會兒卻直起腰,挺胸疊肚,滿眼都是自信的光芒!
這時旁邊幾個閒漢,見說到自己的特長,也都精神起來,紛紛附和。
他們衆說紛紜,爭先恐後地跟李雲絕,訴說他們欺壓老弱婦孺的“光輝偉績”。
李雲絕一邊附和、捧場、讚揚,一邊轉臉看看近在咫尺的縣衙,心說道:
“這位祝世榮祝縣令,看來治理地方不怎麼樣啊。”
“我聽這些貨說的事兒,早該抓起來打板子、扔牢裏了,怎麼現在還能在縣衙圍牆根這兒,大言不慚?”
“恐怕祝大人,真把全部心思,都花在撈各種‘臊敬’上了吧。”
也就第二天,這天上午,智州縣令的妻子姚金花姚夫人,閒着無事,便帶着一個小丫鬟,出得縣衙,到街上閒逛。
南國天熱,衣裳大多輕薄,姚金花也不例外,她今日穿一條粉紫色的輕紗裙衫,便搖搖擺擺地上街了。
東西大街,正有早集,不過現在日上三竿,集市上的人也不多了。
姚金花便一扭一扭地走着,體態風騷地逛着市集。
其實,作爲天高皇帝遠的縣令夫人,她也不缺什麼,但就是享受這種扭腰擺胯、吸引行人目光的感覺。
按理說,這會兒人應該不多,但不知不覺,就有羣閒漢,在朝她這邊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