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吉大利?一路順風?

    寧無恙可不認爲能夠混到欽天監司監,又被像沈幼初這樣的人們追捧的華大師,是一個沒本事的神棍。

    古人在對於玄學這一塊的認知上,是有一定講究的。

    他想到自己的種種細節安排,若是一個出錯,都可能導致周安放棄刺殺他,說不定還真的會大吉大利,一路順風。

    然後,周安也會和他一樣大吉大利、一路順風跟着他回到京城。

    “寧公子,華世伯除了占卜術高明以外,他在醫術方向也頗有造詣,雖說他除了給親友治傷以外並不出診,但此次他占卜失誤,我想請他來爲你療傷,他應該不會拒絕。”

    季謹只是短暫的經過了信仰崩塌,根本沒考慮過占卜會出錯。

    但很快,便決定利用這件事,來彌補這一錯誤。

    “好啊,只是要麻煩季小姐去城裏跑一趟了,要是華大師不願意前來,我也可以去登門拜訪。”

    寧無恙也沒拒絕季謹表現出來的好意,再者說,他對於欽天監裏能夠活到退居的官員也很感興趣。

    想到武舉考試過後,他應當會上京城去。

    像華大師這種,因爲占卜吉凶被達官顯貴們追捧的大佬,結交一下沒壞處。

    季謹見他答應下來,手指着寒山寺的方向。

    “華世伯最近一直呆在寒山寺裏和住持對弈,還沒下山,如今天黑了不便打擾,我明日便去找他。”

    “好。”

    寧無恙對於季謹的安排十分放心。

    季謹不像沈幼初一樣,性格外放且想起一出是一出,她做事都是三思而後行,根本無須別人操心。

    沈幼初見兩人相談甚歡,輕輕扯了扯寧無恙的衣袖,嘟着嘴小聲嘀咕着。

    “原本我也想請華大師來幫你療傷的,沒想到讓謹兒搶了先,寧公子,我能幫你做什麼?”

    身邊有這樣一個可愛又心善的姑娘,主動想幫他分擔傷痛,還用着她做什麼嗎?

    用不着。

    “沈小姐不如幫我想想,晚上要喫什麼飯菜,還有,等我的家人知道我受傷後,他們要是反應過激,沈小姐可得幫我勸勸他們。”

    其實他這點小傷對於將門之家,還不夠瞧的。

    但不妨礙他給沈幼初一種她很重要的感覺。

    果不其然,聽到他的話,一直含着淚的沈幼初一下子支棱了起來,單手叉腰,得意洋洋的說道:“寧公子你放心,我保證把她們哄得開開心心的。”

    把你哄開心了我就很滿足了。

    寧無恙看到沈幼初得意的小表情,右臂擡到半截,恍然意識到周圍還有許多人,哪怕如今的大興朝和唐朝一樣,國力強盛的同時,禮教沒那麼森嚴,但當衆捏臉這種動作還是會給沈幼初惹來非議。

    他只能將右臂繼續往上擡。

    在衆人的注視之下,豎起一根大拇指。

    “我就知道沈小姐是最厲害的!”

    話音剛落。

    夕陽沉入谷底,西邊的天空暗了下來,似有烏雲壓頂之勢顯得十分沉悶,卻看不到半點烏雲的痕跡。

    寧無恙感覺手臂傷口處陰疼陰疼的,終於體會到了身體能當天氣預報的感受。

    “明天說不定有雨。”

    “寧公子怎麼知道的?寧公子還沒見到華大師,就已經偷師學會了占卜觀星了嗎?”

    沈幼初打趣一聲,朝着西邊黑下來的夜幕望去。

    烏雲後面滿天繁星,可沒有下雨的預兆。

    再看寧無恙說完便走人了,她也沒往心裏去,拎着裙襬追了上去。

    “寧公子,要不晚上我到果園裏,逮只烏雞給你燉了喫吧,既補血又補氣還養顏呢。”

    ……

    寒山寺,住持房間內。

    夜幕降臨時,有個小道士打扮的,十五歲左右的少年,躡手躡腳的走到燈臺前,點燃了一盞燈。

    又躡手躡腳地走到棋局旁邊。

    剛放下,便見住持知真道人將手裏抓着的幾顆黑子,一股腦的扔回了黑色的圓棋盒中。

    完了。

    小道士知道,住持這是又又又輸了一局。

    “又輸你一子,不下了。”

    知真道人沒好氣地捋着花白的山羊鬍,手指輕輕敲着棋盤讓自己平心靜氣,穩定好情緒,但難免還是抱怨着。

    “上一次和你下棋去你氣得一天沒喫下飯去,還是十年前我雲遊京安城的時候。”

    “以前你雖然也是總贏我,但你贏得出彩,如今你贏我,卻只贏一子,華兄,可真有你的。”

    知真道人不小心下手太重了,鬍子還硬生生地拽下來一根。

    他也不捋鬍子了,乾脆轉過身側對着華大師,開始盤膝打坐。

    同樣頭髮鬍子已然花白,髮髻隨意用一根細竹盤在頭頂扎着,比知真道人還頗具仙風道骨之姿的華大師,見知真道人如此動怒,哈哈大笑起來。

    “徐知真,約我來此地下棋的是你,嫌我棋藝精湛的也是你,早知如此,我還不如窩在我那軟榻上逗貓解卦,也懶得大熱天還要爬你這三千臺階來找你玩。”

    兩人都已年過六十,一條腿邁進了棺材。

    又是在京安城一起穿褲襠長大的發小,誰都知道彼此的脾氣。

    知真道人是徐幾道的堂兄,喜歡走南闖北瀏覽名山名川,是徐家祖傳的喜好,奈何當年走到金陵時遇險被寒山寺住持救下,因此繼承了衣鉢,無事一般無法下山。

    而華易喜歡推演星象,占卜解卦,明明應該訪遍各地,閱遍諸人,但他不願意沾染世間因果,最愛的便是窩在自己的房間裏呆着。

    知真道人想到若是自己不邀請華易前來,華易還來了,恐怕再相見就是在二人之中誰的葬禮上,此時也沒有了脾氣。

    “好了好了,我認輸,從小到大就沒贏過你一次,老了老了也不知道讓着我。”

    “我只贏你一子不算讓嗎?”

    華大師的話,把向來對着香客們能言善道的知真道人噎了個半死。

    他乾脆又轉過身,收拾好棋盒,交給小道士讓他放起來。

    “今年我都不會再碰圍棋了。”

    “善,既然不下棋了,我今晚便下山去吧。”

    華大師說罷便站起身來。

    小道士頗爲喫驚的看了一眼外面的星空。

    華大師這幾日住在寺裏,那是能不走路便不走路,入了夜更是連房門都不想出,爲何要大晚上下山去?

    小道士第一次接觸華易不明白,但知真道人早已習慣了,也朝着窗外看了一眼。

    “星空朗朗,暗藏風雨,世良,告訴師兄弟們把曬月亮的被褥、書籍、符紙和桃木劍這些怕水的都收起來。”

    “是,住持。”

    小道士世良退下後。

    知真道人撫須笑問:“這小子如何?人機靈又踏實,做你的弟子正適合,不做親傳弟子,好歹跟着你學些本事,也免得你這一身通天的本領失傳了。”

    “我還尋思最近怎麼老是見到他在旁服侍,原來是打的這個主意,你看人眼光不錯,此子確實不凡。”

    華大師左手食指在食指、中指和無名指上掐算過後,臉上神情晦暗不明。

    “他頭頂有將材之骨,不日必定拜將封侯,而我的本事需要潛心修學,他沒那個時間了。”

    不日必定拜將封侯?!

    知真道人心中一震,脫口而出道:“華兄,大興近年要有大規模的戰事了嗎?和誰打?北邊還是西邊還是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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